提納裡的動作稱不上生疏,也不能說是遊刃有餘,但能看出來他的認真和細心。
我的頭發不算特别順滑,平日裡總是用蠻力才能将打結的發尾梳開,扯掉幾根更是習以為常,但今晚,别說掉發,連頭皮的拉扯感都少之又少。
他像對待什麼珍貴之物那般小心翼翼。
我很想告訴他不必這麼謹慎,像往常般随意些便好,但幾番猶豫下又将話吞回去,怕一開口就暴露出自己内心的緊張。
每一根發絲都被順到耳後,微涼的指尖劃過耳邊帶來輕柔的癢,與胸口格外劇烈的心跳對比鮮明。
也許我通紅的耳尖早就暴露在他眼底。
空氣中花草的芬芳壓得我喘不過氣,但那些想讓人逃走的羞恥感都不再重要,因為被重視的感覺才最為明顯。
室内很安靜,木梳和發帶的窸窣伴随着窗外的蟲鳴,我的思維都變得遲緩,隻能強裝鎮定,盯着面前的鏡子偷看身後人。
大概是過于專心,提納裡并沒有察覺到我的目光。
金色的發帶搭在他的手腕上,尾端掃過我的肩膀,他耳尖微微下垂,皺着眉毛似乎很苦惱,手上挽起的發辮松開又合攏,停留片刻再重新從發根梳起。
我開始光明正大的直視鏡中人,畢竟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我本身。
他的黑發随着重力下垂,整齊的發尾形成完美的弧線,耳邊草綠色的挑染偏長,很像輕策莊的竹葉,從散發的自然光澤能看出來他們平時有被仔細的保養。
嗯…頭發、耳朵毛和尾巴毛算是同一種類型的毛發嗎?
後腦的束縛感逐漸清晰,我連忙将腦海裡奇怪的想法趕出去,視線重新聚焦在面前。
“抱歉,應該沒有弄疼你吧?”提納裡深呼吸,整個人還沒完全放松下來,又突然舉起梳子豎在面前,閉上一隻眼,“嘶——好像有點歪…”
“沒有,不得不說比我自己都小心,”我回應他的同時側過身,好讓鏡子能映出背後的模樣。
我伸手輕輕扯了一下左邊,讓本來向□□斜的低馬尾回到中心,隻是蝴蝶結依然向右歪斜。
“有傾斜角度反而更好看了,”我小幅度轉頭,發帶随着動作左右擺動,像一隻蝴蝶在發間停歇,“謝謝你,我很喜歡。”
提納裡并沒有回話,鏡子中的他隻是笑笑,臉頰被暖色的燈光映的發紅。
我在鏡子前左看右看,心中十分新奇,雖然平時不是沒紮過頭發,但基本都是工作期間随手盤起,要說仔細打理…大概就隻有小時候父親給我編頭發的時候了。
回想到兒時記憶,我沒忍住勾起嘴角,又在下一刻聳拉下來,鼻子湧上些許酸意。
那些記憶都曾真切的發生過,而以前的我沒有任何辦法将他們留個紀念。
想到這裡,内心的想法愈加強烈,但我又沒什麼底氣,隻能語氣弱弱地問:“真的…不能收藏嗎?”
他似乎才剛回神,卻還是斬釘截鐵的拒絕我。
我對答案并不意外,所以掏出随身攜帶的留影機捧在手心,側身看向提納裡:“那幫我拍幾張照吧,至少要把它現在的樣子留下來。”
這一次他沒有回絕,自然而然接過留影機。
我剛背對鏡頭,腦海中還在想象從正後方看發辮的樣子,快門按下的聲音就已經響起,細微的機械雜音代表着照片馬上就能洗出來。
這麼快應該拍不到背後吧?
我疑惑回頭,提納裡正捏着嶄新的照片,垂眸不知在想什麼。
看他沒有其他動作的意思,我索性直接站起轉身,膝蓋放在椅子上,撐着椅背把腦袋湊過去。
他手上的照片印着我的側臉,馬尾随着慣性揚起,與發帶在空中交織,雖然是抓拍但畫面沒有模糊到失真,鏡頭恰好聚焦到面部,抛開拍攝目的不談,這是一張質量上乘的大頭照。
“拍的很好嘛,”我對他的技術給予肯定,又話鋒一轉,“不過拍攝的重點不是我,是發帶和頭發,舉個例子的話,”我豎起一根手指比劃出一個長方形,“就像收集植物圖鑒那樣拍,怎麼樣?”
“倒也是個不錯的想法,看你這個勢頭,是不是很快就要出版一本收藏品圖鑒了?”
聽出他語氣中的打趣,我反而認真思考起這個問題:“也不是不可能…不得不說,以我現在的藏品數量,已經足夠出一本厚厚的圖鑒了。”
他失笑,無奈的搖搖頭:“那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觀賞一下成品。”
“當然有機會,這可是你給我的靈感,我答應你,第一位讀者不會是除你以外的任何人。”
這隻是一個短暫的小插曲,伴随着時不時響起的快門聲,夜漸深,窗外的化城郭隻留下用以照明道路的微弱燈光,就算我不睡覺也不能再耽誤忙碌一天的提納裡休息。
等全部的照片都被洗出來,我一把抱起空了的發帶禮盒,又将旁邊被碼得整齊的照片也小心收起,不過剛站起,身後的人便開口了。
“要走了嗎?”
不知他話中隐約的失落是否是我的錯覺,但我依舊認為再待下去是不合時宜的。
“太晚了,”我點頭,原本就已經進入後半夜,再加上束發和拍照,再過會怕是要天亮了。
提納裡像是剛回過神,難得一見他呆愣的模樣:“确實不早了,不知不覺的…對了,留影機還你,還有這張照片。”
他手裡的是那張映着我側臉的照片,它的邊角上有一道淺淺的指甲印,看起來被捏了許久。
嗯…?
我慢半拍接過留影機和照片,猶豫再三還是選擇問出心中的疑問。
“提納裡,你很想要這張照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