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樓的一角,二人吃飽喝足,滿足地放下了碗筷。
衛斓問:“明義哥,接下來我們去哪?”
劉明義輕輕拭去嘴角的油漬,道:“有一位患者,我已為其施針多日,今日需再探病情。”
兩人起身,踏入了曲折的小巷。随着他們的腳步,城市的喧嚣聲漸漸遠去,一股蕭條之氣悄然襲來。巷中偶爾有行人匆匆而過,他們或肩負重擔,或手持勞作之具,盡管行當各異,卻都同樣衣不蔽體、骨瘦如柴,他們臉上的愁苦,仿佛已凝成了一張面具。
這便是長沙城的闾裡坊,即貧民窟,一個被世人遺忘的角落。
衛斓感到四周的氣氛越發沉重,她的心中不禁湧起一絲不安。
随着小巷的深入,二人行至巷尾,一座茅舍映入眼簾,門前雜草叢生,屋檐低垂,仿佛一陣微風就能将其吹倒。門前立着一位中年男子,乃是樵夫李四九。他面容憔悴,神色黯然,半邊臉僵硬不動,眼睛也不能完全閉合。
正是典型的周圍性面癱症狀。
李四九見劉明義與衛斓至,眼中閃過一絲光亮,仿佛久旱逢甘霖,急切道:“劉大夫,您終于來了。”
劉明義微微颔首,示意衛斓緊随其後,二人便一同踏入了這間昏暗的屋内。屋内陳設簡陋至極,唯有一張破舊的木床。
衛斓心中暗忖,這病在現代西醫中隻能對症治療,并無根治之法,且恢複之慢,效果因人而異。她對中國傳統醫術不禁生出幾分好奇與懷疑,針灸能治好嗎?
劉明義神色自若,從随身攜帶的藥箱中取出一套銀針,手法娴熟,銀針在空中劃過一道道優美的弧線,精準地刺入皮膚。
衛斓見此情景,眉頭微蹙,心中不禁生出一絲不忍,這與她所知的無菌觀念大相徑庭。現代中醫用的銀針皆是一人一消毒,密封包裝,而劉明義卻直接取用。
“明義哥,你這是要紮哪個穴位?”衛斓問道。
劉明義一邊操作,一邊解釋:“風池穴。”随後銀針落在頸部後方斜方肌和胸鎖乳突肌之間。“翳風穴。”銀針随後落在耳垂後方腮腺和咬肌之間。
衛斓站在一旁,目光緊緊跟随着劉明義的每一個動作。她雖不懂穴位,卻通曉解剖學,這些穴位與現代解剖學中的神經和血管有着密切的聯系。她用劉明義的紙墨記下治療周圍性面癱針灸穴位所對應的具體解剖學位置。
劉明義銀針布畢,轉頭對衛斓道:“斓妹,且為我書一牽正散藥方,共三味:白附子、白僵蠶、全蠍。”
衛斓持筆之手微微一頓,眨了眨眼,道:“若我說我不會寫字,你會不會罵我?”
劉明義接過衛斓手中之筆,見紙上塗鴉,字迹潦草,不禁眉頭一皺。他未曾料想,衛斓姑娘博學多才,竟不谙書寫之術。
“你這字怎的隻書了一半?或是偏旁部首?”劉明義疑惑道。
衛斓有些不好意思,以如今的文盲标準,她是不是也在行列?她決定以後要更加努力地學習繁體字,以便更好地融入這個時代。
“我不會寫繁體字,而且你說的中藥材名字我也聽不懂,你還是自己寫吧。”
劉明義提筆揮灑,須臾間便書成藥方,遞與李四九,道:“針灸之術已畢一療程,再輔以此藥,病情定能速愈。”
李四九面露苦色,他囊中羞澀,無力購藥。他向劉明義懇求道:“劉大夫,可否賜一碗符水,想必與藥無異。”
聞言,劉明義從藥箱中取出一張黃色符紙。他凝神靜氣,提筆蘸墨,開始畫符。口中念念有詞,似在祈禱,又似在吟唱,聲音低沉而有力,回蕩在這昏暗的茅舍之中。
衛斓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心中疑惑重重。她素來以科學和邏輯為準則,對于這等看似迷信之舉,實難認同。她的目光在劉明義和李四九之間遊移,聲音中帶着明顯的懷疑:“這真的能治病嗎?”
李四九見衛斓不解,便解釋道:“丫頭,這是祝由術,可以治病的。”
“祝由術?”衛斓疑惑更甚。
“祝由術你都不知道?湘西趕屍、遁術和飛騰之術皆是通過祝由術修煉的。”李四九繼續說道。
衛斓默默汗顔,心想這不就是封建迷信?但轉念一想,古人未曾接觸過馬克思主義思想和唯物主義論,信此等術數,也可以理解。
劉明義畫符已畢,将符紙置于火上,火焰跳躍,符紙化為灰燼。他将灰燼混入清水之中,遞與李四九。
李四九接過碗一飲而盡。
随後,二人告别了李四九,踏上了歸途。
回家路上,衛斓按捺不住心中疑惑,向劉明義問道:“那祝由術真的有用嗎?”
劉明義微微一笑道:“衛姑娘,這世上有許多事,非醫學所能盡解。病人若信祝由術,信那符水有靈,飲之自然有所裨益。”
“我明白了,也就是說你也不能斷言其效?”衛斓追問。
“确實如此。”劉明義坦承。
“那不就是所謂的安慰劑嘛,不過是心理作用罷了。”衛斓一語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