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紅花的傷勢恢複得相當不錯,手腳上的疤痕雖然還在,但已經變得不那麼明顯,臉上的傷痕更是若不仔細看,幾乎察覺不到。她整個人也變得活潑開朗起來,不再像剛來時那樣躲在廚房裡,畏畏縮縮地不敢見人。
衛斓見狀,打趣道:“紅花,你這傷好得這麼快,是不是有什麼秘訣啊?”
紅花笑道:“哪有什麼秘訣,許是衛姑娘你醫術高明,藥效卓著罷了。”
随着兩人相處的時間增多,紅花終于慢慢敞開心扉,說出了自己的身世。原來,紅花并非尋常人家的女兒,而是大明一位高官之女,她的父親官至三品,家族在當地頗有聲望。她從小便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備受寵愛。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在紅花十五歲那年,一道聖旨突然降臨,猶如晴天霹靂,将她原本幸福美滿的生活徹底擊碎。
紅花的父親不幸卷入了一場宮廷政治鬥争,被誣陷為謀反罪名。在那個權力鬥争殘酷的時代,一旦被冠以謀反之名,幾乎等同于被判了死刑。聖旨中規定,紅花家族的男丁,年滿十六歲及以上者一律處斬,年幼者則被流放邊疆,女眷則被發配充軍,淪為軍妓。
紅花的父親作為謀反罪的本人,被處以淩遲處死,死狀極其慘烈。母親在父親被處死、家族遭受如此巨變後,不堪受辱,選擇了自盡。
面對紅花家族的滔天大禍,她的如意郎君竭盡全力四處奔走營救,卻始終難敵皇權的冷漠與權勢的無情。在京城的那段艱難歲月裡,他宛如一隻執着的飛蛾,撲向一盞盞看似明亮卻遙不可及的燈火——他四處奔走,試圖借助同窗好友、師長故舊的力量,向朝中權貴遞上一封封求情書信,希望能為紅花家族争取到一線生機;他甚至變賣家産,隻為籌集到足夠的錢财,去賄賂那些手握生死大權的官員,期盼他們能在判決時手下留情。
然而,現實卻一次次将他打入絕望的深淵。那些權貴們收下他的賄賂,卻依舊冷漠地将紅花家族推向了深淵;他的求情書信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在一次次的失敗和挫折中,他逐漸明白,僅憑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撼動權勢的根基,無法為紅花家族争取到公正的待遇。
他開始轉變策略,将目标轉向了如何讓紅花能夠活下去。他得知一位權貴家中需要一名女奴,便設法将紅花從軍妓的身份轉變為奴隸,賣給了這位權貴。雖然這意味着紅花将失去自由,但隻有這樣,紅花才能暫時避開被他人占有的命運,才能有一線生機。
紅花在權貴家中的生活并不好過,她不僅要忍受繁重的勞役,還要時刻提防着其他女奴的排擠和陷害。在一次意外中,紅花得知郎君為了營救她,已經付出了太多太多,并且被家族強迫,不得不選擇與她人成婚。紅花心中滿是悲痛與無奈,她不願再拖累他,在一次奴隸交易中,她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離開京城。
在那之後,紅花輾轉流落到了南方城市。為了避免被他人占有,紅花狠心選擇了自殘。她撿起一堆鋒利的石頭,在上面打滾,讓自己的皮膚布滿傷痕。當傷口快要愈合時,她又重複這一過程,讓自己的容貌變得面目可怖。紅花深知,在那個年代,容貌對于女子來說是多麼重要,但她更清楚,隻有毀掉自己的容貌,才能保全自己的尊嚴和生命。
紅花從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變成了一個飽經風霜、曆經磨難的女子。她親眼目睹了世态炎涼,感受到了人情冷暖,卻也逐漸變得堅強。
她曾以為自己的一生,注定要在無盡的苦難與孤獨中度過,直到她遇見了衛斓。衛斓的出現,像一束溫暖的陽光,照亮了紅花陰霾的心靈。
紅花并沒有向衛斓透露太多關于具體的家族背景、父親的官職以及抄家的原因,隻是輕描淡寫地講了一些自己的經曆。
衛斓聽後,既震驚于紅花曾經所經曆的種種磨難,又佩服她面對困境時的機智和勇氣:“你的家在哪裡?”
紅花卻凄然一笑,搖頭道:“衛姑娘,知曉太多于你無益。我隻不解,明明即将身首異處,我父臨終前還喊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究竟對不對?”
衛斓沉思片刻,認真地回答道:“這是愚忠。”
衛斓作為一個現代人,自然不認同愚忠這種觀念。她對紅花說道:“其實,‘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種觀念是不對的,它強調的是絕對服從,而忽視了人的生命價值和尊嚴。一個人的生命是最寶貴的,不應該為了所謂的‘忠’而輕易放棄。”
“真正的忠誠,應該是忠于國家的繁榮與人民的福祉,而不是盲目地忠于某個君主。”
紅花的眼中掠過一絲清明,仿佛衛斓的話語為她撥開了迷霧,但她又難以言明究竟領悟到了什麼。她擡頭凝視衛斓:“衛姑娘,你的見解真是獨樹一幟。”
紅花從小深受封建思想的熏陶,命運的巨變使她從雲端跌落塵埃,這才讓她第一次對自身的信念産生了質疑:聖上的話真的都是正确的嗎?如果聖上命令她去死,她就真的必須赴死嗎?她的家族所犯的過錯,遠不至于遭受抄家之災,他們不過是權力鬥争中無辜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