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義匆匆出門,直奔府醫學而去。一路上,他看到城内的積水雖已退去不少,但街道兩旁的房屋仍滿目瘡痍,殘垣斷壁間彌漫着潮濕的泥腥味。
張文遠今日也因災後重建之事忙得焦頭爛額。作為長沙府的地方醫官,他不僅要負責醫療救治,還要協調救災物資的發放,确保災民的情緒穩定。
此時,他正站在衙門口,手裡拿着幾張傷患名單和物資清單,一邊翻閱着,一邊用毛筆在上面勾勾畫畫,同時還要指揮衙役們搬運藥品和繃帶。
二十幾個衙役正忙着将受潮的藥材攤在竹席上晾曬,空氣中彌漫着陳皮與白術的苦香。張文遠時不時叮囑道:“快些,把這些藥材攤開,别讓它們再受潮了!傷患們還等着用藥!”
“張大人,這邊的藥材已經清點完畢,您看看是否需要再調配一些?”書吏小跑着過來,手裡拿着文書。
張文遠擡起頭,揉了揉發紅的眼睛,聲音裡帶着一絲疲憊:“先把現有的藥材按輕重緩急分配下去,優先照顧重傷者。另外,派人去城外的藥鋪看看,看看還能不能收集一些備用。”
書吏應了一聲,轉身去安排。
明義剛要開口,突然東邊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衆人聞聲紛紛轉頭望去,隻見城牆根下,臨時搭建的窩棚在一陣混亂中塌了半邊。幾個民夫正從歪斜的竹架下艱難地往外拖人,被壓住的百姓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張文遠幾乎是本能地抓起藥箱,拔腿就往那邊跑。他的官靴陷進泥濘裡,每一步都發出“噗嗤”的聲響,泥水飛濺到褲腿上。
等張文遠處理完傷員,用井水洗去手上的血污,這才注意到等在槐樹下的明義。
明義一直站在那裡,眼神專注地望着張文遠忙碌的身影,卻始終沒有打斷他。
張文遠看到明義,有些疲憊道:“明義,久等了。”他擡起胳膊,用袖子擦去額頭的汗珠,緩步走了過來。
明義快步上前,拱手行禮:“張大人,辛苦了。晚輩看到您忙了一整天,實在不忍打擾,但這件事實在緊急,還望您能抽空聽一聽。”他微微低下頭,眼神中透出一絲歉意。
張文遠擺了擺手,示意明義不必多慮:“救人要緊,你有事盡管說,我們一起想辦法。”
明義點了點頭,便将醫館裡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張文遠:“張大人,實不相瞞,醫館裡的酒精已經用盡了。眼下急需處理傷口,我們隻能用大蒜來替代。雖然效果不如酒精,但也能起到一定的消毒作用。”
張文遠聽完,長歎一聲,說道:“這洪水真是害苦了百姓。明義,你這法子倒也妥當。大蒜确實有解毒之效,隻是這長沙城的大蒜,怕是不夠用。”
明義微微低頭,堅定道:“如今之計,隻能先收集全城的大蒜,先救急再說。”
張文遠點了點頭,沉吟片刻,說道:“好,我這就去安排衙役,挨家挨戶收集大蒜。不過百姓們現自家都難顧全,怕是收集起來不易。”他的眼神中透出一絲憂慮。
明義也明白其中的難處,聲音裡帶着一絲懇切:“大人,那還請多費心,哪怕隻有一點,也能救命。”
張文遠歎了口氣,語氣中帶着無奈,但也透出一絲決絕:“也隻能盡力而為了。”于是,他立刻吩咐衙役們分頭行動。
然而,事情并不如想象中順利。衙役們奔波了許久,幾乎跑遍了全城的大戶人家,但多數人家都以災後自身難保為由,隻象征性地捐出一點大蒜。
衙役們碰了一鼻子灰,筐裡的大蒜寥寥無幾。
直到未時末,筐裡才攢了不到五斤。
班頭啐了口唾沫,憤憤道:“這幫鐵公雞,平日裡吃香喝辣,如今洪災發生了連點大蒜都不肯捐,真是沒良心!”他抹了把額頭的汗,擡頭看了看天色,雨後的天空依舊陰沉。
班頭領着幾個衙役,踩着泥漿來到老唐酒樓。
這座曾經的長沙城餐飲第一樓,如今卻顯得格外冷清。酒樓門前的大紅燈籠早已被暴雨打落,隻剩下幾片殘破的紅紙在風中飄搖。門前的石階上滿是泥水,往日裡熙熙攘攘的食客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幾個衣衫褴褛的災民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班頭推開半掩的店門,酒樓内一片昏暗,空氣中彌漫着潮濕的黴味。往日裡熱鬧的大堂此刻空無一人,桌椅東倒西歪,地上散落着碎瓷片和殘破的碗碟。
櫃台後的夥計正埋頭整理着賬本,聽到動靜擡起頭。“幾位官爺,有何貴幹?”夥計語氣冷淡,顯然對衙役的到來并不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