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五步内,長着狗尾巴草、蒲公英,最金貴的也不過是幾株夏枯草。都是最常見的草藥,沒什麼特别的,他隻好每樣采了一株回去交差。
衛斓聽完順興的描述,不禁皺眉道:“難道最神效的藥方,隻需最尋常的草藥?”
她随手抓起一把狗尾巴草晃了晃,笑道:“總不成是這個治的骨折吧?”
劉明義問:“你說,林大夫一個人在家裡?周大虎平日都在長沙府?”
“林大夫的醫廬最近冷清得很。”順興摩挲着茶碗沿,“周大虎在城裡另開了間氣派的醫館,診金翻了三倍,如今那醫館裡,求醫的人絡繹不絕。”
劉明義沉吟片刻,道:“我們改日去探望一下林大夫。關于‘二八方’的事,不妨直接問他,看他願不願意吐露一二。”
衛斓點頭應允,心中對林大夫的處境感到擔憂,同時對“二八方”的秘密也越發好奇。
當衛斓和劉明義再次來到林大夫的醫廬時,卻見大門敞開着,裡頭靜悄悄的。衛斓心裡一緊,快步走進去,隻見林大夫躺在搖椅上,目光呆滞地望着門外。
老人枯瘦的手指在搖椅扶手上微微抽搐,皴裂的嘴唇翕動着,艱難地擠出一絲氣音:“水……”
劉明義一個箭步沖進裡屋,翻轉茶壺,才倒出半杯混着茶渣的水。衛斓托住老人的後頸,輕輕喂他喝水,這才發現他衣領上結着一層鹽霜,這衣裳怕是十幾天沒換了。
林大夫的聲音微弱,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你們來了。”他的臉色蒼白,身體瘦弱,顯然已經幾天沒有進食了。
明義掰下一小塊攜帶的幹糧喂給林大夫。林大夫勉強吃了幾口,便搖了搖頭,不再繼續。
衛斓忍不住問道:“您徒弟周大虎呢?他怎不來照顧您?”
林大夫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他隻問我讨‘二八方’。我告訴他藥方由幾種草藥組成,沒告訴他炮制的關鍵。他如今很少來了,隻拿走我先前配好的藥。”
他指了指裡間,地上放着幾包用紙包好的草藥,聲音低沉道:“等這些藥用完,我也該走了。”
衛斓環顧四周,發現牆角堆着七八個空藥罐,竈台冷冰冰的,像是很久沒生過火。她走過去,掀開米缸,發現底部隻剩下幾粒黍米粘在裂縫裡。
她心裡一緊,意識到林大夫的處境比表面看起來更糟糕。周大虎顯然是故意不給林大夫足夠的食物和水,以此來逼迫他說出“二八方”的炮制秘訣。林大夫年紀大了,身體本就虛弱,周大虎卻用這種方式吊着他的命,軟硬兼施,逼他交出藥方。
衛斓急了,忙道:“林大夫,别這般說。不如跟我們回去,吃飯喝水的事,我們都能照顧您。”
林大夫搖了搖頭,聲音裡滿是無奈:“衛姑娘,你心善。但我心裡清楚,時日不多了。”說完,他微微使了個眼色,示意有話要單獨跟明義說。
衛斓知趣地走了出去。她站在院裡,目光落在對面那刀削般的石壁上。那懸崖名叫“思過崖”,林大夫一直盯着它,難道是在面壁思過?
林大夫微微擡起頭,眼神有些渾濁,“上次你們的談話,我聽見了。”
明義一愣,随即反應過來,大概是幾月前在院子裡和衛斓的對話,當時自己确實說過“要想辦法拿到藥方”的話,臉頓時漲得通紅:“您千萬别誤會,我們是想把‘二八方’寫進醫書裡,署上您的大名,讓後世都知道這是您研制的。”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若您擔心秘方外流,我們可以簽契書。通過藥鋪賣‘二八方’,所得利潤和您分成,您看如何?”
林大夫幹瘦的手指在椅背上敲了兩下,他臉上浮起不正常的紅暈,原本渾濁的眼睛亮了起來,聲音也變得格外清楚:“寫進書裡好!不過這方子不是我琢磨的。‘二八方’的由來,要從五十年前開始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