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衛斓低頭快步走出正廳。寒風裹挾着雪粒子撲面而來，打得她臉頰生疼。她下意識地将棉袍領子往上拉了拉。

大片雪花正從灰蒙蒙的天空飄落下來。她伸手接住幾片雪花，看着它們在手心化成水珠，輕聲感歎：“真快啊，都已經一年了。”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漬，眼神有些迷離。

劉明義追了上來，與她并肩而行，沉默片刻後，他突然開口：“這個山長，我是不會當的。”

他的出現打斷了衛斓的思緒，她回過神來，語氣輕松，“提學道白送的職位，幹嘛不要？”

“你知道我向來不圖虛名。”劉明義說着，解下自己的羊皮大氅，想要給她披上。

衛斓笑着後退半步躲開：“說得好像我多貪圖權勢似的。”她突然笑出聲，“好吧，我承認，确實挺想青史留名。”

劉明義明白，她心裡想的，是通過這種方式達到另一種回家的目的。他撐開油紙傘罩住兩人，“你們家鄉的女子真能當官？”

“何止！”衛斓眼睛亮了起來，“我們那裡女總理、女将軍、女科學家比比皆是。夫妻倆誰賺得多誰管家，我有個同事就是全職奶爸……”

“所以你們當真都是一夫一妻？”劉明義耳尖微微泛紅，想起她當初拒婚時那句“絕不與人共侍一夫”。

“那當然！”衛斓跺了跺凍麻的腳，“重婚可是要坐牢的。”她又伸手把傘柄推正，指尖碰到劉明義凍得發青的手背，“喂，傘往你那邊偏點。”

“所以，你甘願當副山長？”

衛斓壞笑：“不願意！但是，如果是你的話就沒關系。”

劉明義突然把傘塞進她手裡：“我去找陸大人請辭。如果你不能當山長，就讓這個位置空着。”

“站住！”衛斓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現在辭官，萬一來個貪官頂缺怎麼辦？”她壓低聲音，“我盤算好了，我們借這個山長職位搞青黴素！”

“青……什麼素？”劉明義一臉困惑。

“能治傷口化膿的神藥！”衛斓解釋道，“不過需要很多錢和人手，可能要好幾年。”她踩着積雪往前走，靴子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明天就讓藥鋪開始收黴變的瓜果。”

盡管她心裡沒底，知道在明朝從零開始研發出有效的青黴素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需要大量時間、金錢，更重要的是運氣。

但她決定試試，哪怕隻有一線希望，也要去碰碰這個運氣。

收集好各種發黴的瓜果後，衛斓、劉明義和十位學員在臨時改造的實驗室，準備提取青黴素的第一次嘗試。

實驗室裡有三十個敞口陶罐，全是長滿綠黴的橘子、香瓜，甚至還有藥鋪發黴的陳皮。衆人都蒙着醋浸過的粗布，麻布手套一直裹到手腕。

“先燒炭盆。”衛斓吩咐道。兩個學員立刻将銅火盆架到牆角，炭火噼啪作響，青磚地面被烘得熱氣騰騰。接着，他們将半人高的鐵鍋架在火盆上。

衛斓拿起棉布蘸上酒精，仔細地擦洗台面：“鍋沿用酒精擦三遍，湯勺必須在沸水裡煮夠半柱香。”

劉明義掀開棉簾進來，手裡提着新買的牛腿肉。衛斓接過肉塊，利索地剔去筋膜，又将牛蹄筋一起剁成拳頭大小的塊。肉塊入水的瞬間，騰起一片白霧。衛斓抄起長柄木勺，順時針攪動，牛油随着熬煮逐漸融化，湯面上浮起細密的油花。

她專注的神情，配上缭繞的霧氣，莫名神似女巫正在熬制魔法藥水。

濃烈的肉香在實驗室裡彌漫開來，學員們忍不住頻頻吞咽口水。某個學員肚子突然發出一聲響亮的腸鳴，衛斓擡眼瞥見幾個年輕人正目不轉睛地盯着鍋裡，眼神裡滿是饞意。

“這是要養肉眼看不見的小東西。等它們吃飽了，我們就能找出能殺滅邪毒的青黴。”

一個學員看着衛斓忙碌的背影，心裡有些複雜。他知道衛斓花了不少銀子買這牛肉，是為了做培養基，将來或許能研制出一種神奇的藥，能治許多不治之症。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忍不住覺得，實在是有些暴殄天物。

熬足兩個時辰的肉湯被分裝進百個陶盤。衛斓提前訂制的扁圓陶皿帶着蓋口，雖然閉合不夠緊密，但總比敞口容器強。劉明義配合她快速操作：掀蓋、注湯、扣蓋，滾燙的湯汁在陶盤裡晃動着，漸漸凝成琥珀色的膠凍。

衛斓看着面前整齊擺放的培養皿，松了一口氣，笑着說道：“第一步完成了，接下來就是接種葡萄球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