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在面具上投下跳躍的陰影:“你的暗衛長,從小守在你身邊的人。”桓影的聲音突然放輕,帶着一絲溫柔,卻又透着幾分無奈:“你說過要帶我逃出公主府的,雲容。”
這種被人牽着鼻子走的感覺實在難受。所有關于過去的說辭全憑對方一張嘴,萬一是假的呢?不過既然她們一起長大,至少不會傷害她。
衛斓強迫自己深呼吸,冷靜下來,雙手捧起酒杯,擠出一絲笑容:“桓影,我好像記起點什麼了。以前總覺得自己孤零零的,現在知道還有你在,我很高興。”她仰頭猛灌一口,酒液順着下巴流到衣領裡。
“咳!咳咳!”辛辣的酒氣嗆得她直咳嗽。後背突然被一隻溫熱的手掌輕拍,桓影的聲音帶着笑意:“急什麼。”
衛斓擡眼時,正看見桓影端起那杯加料的酒,一飲而盡。他倒轉空杯晃了晃,突然整個人撲倒在桌上,木桌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衛斓搖了搖他的手臂:“桓影,桓影,你酒量這麼差勁?”見人沒反應,她松了口氣,低聲說:“成了!”
她跳起來翻出麻繩,熟練地打了個外科手術結,把桓影雙手反綁在椅背上,又扯下床幔系住他雙腳,這才擦了把汗。這人身手太可怕,必須捆得結實些。
正要掀他面具時,手指突然頓住。這青銅面罩嚴絲合縫,連耳朵都包裹着。她嘀咕道:“喝酒都不摘面具,該不會醜得吓人吧?”
“小斓!”紅花的敲門聲急得像催命。衛斓咬牙放棄探究,和紅花溜到客棧後院。剛到後院,七八個黑衣人突然從房頂跳下來,像鐵桶似的圍住她們。
“有完沒完!”衛斓氣得跺腳。
溫熱的吐息突然噴在耳後:“郡主這繩結打得真妙。”桓影不知何時已站在身後,聲音低沉而戲谑,“我頗費些功夫才解開。”
衛斓瞪着他:“那杯酒明明見底了!”
“就算喝到全身無力,”桓影突然閃到她面前,手指輕輕擦過她耳垂,“對付你也綽綽有餘。”他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長,“下流!”衛斓漲紅了臉,往後退了一步。這混蛋說話大喘氣,擺明了是在戲弄她。
桓影突然收起玩笑神色,擡手示意黑衣人退開,語氣變得嚴肅:“雲容,别鬧了,你逃不掉的。”
夜深人靜,衛斓和紅花擠在客棧硬邦邦的木闆床上。紅花翻了個身,借着月光看見衛斓睜着眼睛,忍不住問道:“做回郡主不好麼?”
衛斓把被子拉到下巴:“就是太突然了。他說我是鞏雲容,可我現在連爹娘的模樣都想不起來。”
紅花握住她的手,語氣溫柔:“不管發生什麼,我都在。”
衛斓側身把臉埋進紅花懷裡:“花,也不知道明義哥發現我們失蹤沒有。”她手指絞着被角,“要是他以為我們被流寇抓走……”聲音悶在布料裡,微微發顫。
“你該不會……是中意明義吧?”紅花輕拍她後背,“往日隻當你們是兄妹,如今想來,他看你的眼神分明不同。”
衛斓身子一僵,揪緊被角,低聲說道:“我……我不知道……”她心裡亂成一團,隻覺得胸口悶悶的,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在那裡。
“中意誰就會時刻惦記着。”紅花手指梳過她散開的發絲,“先前你說要去兩廣省,最後不還是因為他留下?”
衛斓突然沉默了。她想起三個月前那個冬夜,她不敢睡覺,便和劉明義蓋着同一床被子守到天亮。當時隻覺得胸口發燙,如今才明白,那便是心動的感覺。
衛斓猛地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月光透過窗紙灑在她發紅的眼圈上,她低聲說道:“那天吵完架,我好幾天沒理他,連正式的道别都沒有。”喉嚨突然哽住,“我要給明義哥寫信!”
兩人窸窸窣窣披衣起身。紅花研墨時,衛斓已經抓過毛筆,在信紙上劃出歪扭的“明義親啟”。她抖着手寫道:“我與紅花暫往北行,勿念。切記每日查看培養皿……”
眼淚突然砸在“明義親啟”幾個字上。她慌慌張張地用袖子去擦,結果越擦越花,整行字都糊了。
紅花歎了口氣,把信紙抽走:“明天找驿卒加急送回去。”看着衛斓通紅的眼睛,她突然說道:“你承認吧,你就是中意他。”
衛斓愣住了。她想起從現代到明朝的這段時間,隻有劉明義會認真聽她講現代世界的事,會陪她在實驗室熬通宵,會理解她那些“離經叛道”的醫學理念。這種并肩作戰的友情,不知何時早已發生了質變。
當信封被蠟封好的時候,衛斓終于對自己承認:原來,她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