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跟鄭耀結伴上下學,鄭耀顧慮她的安全,每次都躲着她自己跑回家。
李四那幾個畜生,萬一在小巷子裡逮到他們,誰知道一沖動會對方元做出什麼來。
“鄭耀就是個奇怪的人,明明自己受最多的苦,還老是替别人着想……傻瓜。”
方元垂着頭,手上用力到能感知指骨堅硬的形狀,豆大的晶瑩淚點無聲落下,一滴接着一滴,争前恐後。
很快,她的手背便濕了一片。
陳黎鼻尖酸澀,眼中氤氲濕意。
她讨厭做這種調查,可要得悉真相,這是不可避免的。
還是應該讓謝堯來,他肉眼可見的共情力低,至少能免于跟證人一起哭鼻子。
陳黎快速眨眼睛,把眼淚憋了回去。
“謝謝你,今天的談話就到這裡吧”,陳黎從包裡拿出紙巾遞給方元,“我們休息會兒再出去”。
一刻鐘後,陳黎駕車駛離德秀女高。
到公安局大樓時,已是薄暮冥冥。
剛下車,手機就唱響一段電話鈴音。
來電提示上是謝堯的名字。
她接通電話,“謝堯,我到公安局了,你那邊發現什麼了嗎?”
“那正好,來張三和王五的房間”,說完這句,謝堯不知朝誰大喝一聲,“不許動!老實點,聽到沒有!再跑我把你倆都拷起來!”
這什麼情況?
陳黎沒在電話裡細問,說道:“好的,我馬上到”。
“嗯,拜拜。”
“拜拜。”
陳黎加快步伐,小跑着上樓。
宿舍是雙人間,有點像酒店的布置,兩張1.5寬的床,床之間有個小櫃子可以放東西,兩個書桌并排擺放,一個左右對稱的大衣櫃。
她跑到時,張三和王五坐在床邊眼巴巴地看着謝堯。
而謝堯像個大魔頭,兩條大長腿交疊,抱臂靠在書桌,神色冰涼地俯視兩人。
光看這場景,張三和王五倒更像是無辜的被害人。
陳黎:“他們有什麼問題嗎?”
“我看了兩年前的監控,那天晚上,他們四個應該碰過面,雖然監控沒拍到,但從他們行動的路徑可以推測五個人碰面後,張三先離開,接着李四、馮二一起回了李四家,王五回了自己家,而且碰面的地點離鄭耀跌入河裡位置不遠。”
“但是他們在筆錄裡從沒提過,絕對不是碰巧見到聊了幾句那麼簡單。”
何況李四一夥兒人對鄭耀霸淩成瘾,本就都是水的大腦又混入不少酒精,在四下無人的夜晚,怎麼可能輕易放過鄭耀。
随着謝堯的話說出口,張三和王五的腦袋越來越低。
張三170斤的體格縮成一團,頗有種黑熊努力僞裝成倉鼠的滑稽感。
陳黎笑不出來。
他們四個人為非作歹,卻養得壯實健康,這一拳一腳落在鄭耀瘦弱的身軀上該有多疼?
鄭耀甚至不敢讓爸爸看到身上的傷,沒有方元幫他上藥的時候,這孩子是不是自己咬牙挺過去?大概是吧,畢竟也沒錢,一半的飯錢都被這幾人拿走了。
同樣是十幾歲的小孩,差别比人跟狗都大。
“還不說嗎?”陳黎的目光落到張三臉上,嗓音莊嚴肅穆,“張三?你既然有心悔改,眼下就是唯一的機會,坦白從寬,想想你的同學,鄭耀曾經也是你的同學”。
房裡響起抽泣聲,少頃,抽泣聲變成嚎啕大哭。
王五也哭,但不似張三哭得那麼傷心,他終于怕了,怕鄭耀的報複,也怕法律的懲罰。
陳黎跟謝堯對視一眼,轉身把門關上了。
讓不知情的人聽到還以為他們欺負人呢……
謝堯拉出兩把椅子,伸手招呼陳黎坐着說話。
等哭聲漸息,陳黎再開口,“現在說吧,盡量不要遺漏信息”。
張三擤了下鼻涕,說話仍舊帶着濃重的鼻音。
“那晚聚餐結束,我跟李四他們順路走了一段,快到沿河街那邊時,李四突然大喊他看見鄭耀了,要我們趕緊追上去,我感到不妙,正想勸他,他已經飛快騎走,我們隻好也過去。”
“追上鄭耀後,李四和馮二對他言語羞辱,我看鄭耀臉色發白,微微顫抖,就攔住他們,并且讓他們放過鄭耀,王五也在場,他可以作證。”
王五沉默地點了點頭。
張三松口氣,繼續說:“然後我媽給我打電話催我回家,我就走了,那晚我們沒有打過鄭耀。”
陳黎冷冷勾了下唇角,“但你心裡也清楚,不是隻有拳腳才傷人的,或許鄭耀正是因為聽到那些羞辱的話,才想要自殺呢,你說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