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用骨與碎鑽粘結而成的,高大的白色聖堂。昨天在車裡遠遠看見過,今日站在跟前仰望,才更體會到其宏偉。
四人呆立于聖堂前,周圍百米方圓皆是白磚鋪就的廣場。聖堂位于其中央,光是通向正門的大階梯就有二三層樓的高度。輪廓上看是古典風格,走近卻發覺其表面排布着筆直的山紋與流轉的水的雕刻。正門為層層凹陷下去的尖拱門,不斷有人進出其中。服飾來看,其中還真有身着黑衣或白衣的,數量不多卻很顯眼。剩下的人則同米哈伊爾等人一樣着裝随性,恐怕都是信徒:他們身上均佩戴着之前在明斯克身上見過的、那種雙手捧起山峰形狀的飾品。
興許混在信徒中令米哈伊爾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這格格不入的感覺——他不由稍稍加快了腳步。背後的陽光好明亮,白亮。空氣呢,涼飕飕的。
時間還早,七點多一些,可一走進聖堂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起初米哈伊爾還不知道往哪裡走,可人潮就好似流水一樣,裹挾着幾人便往一個方向去了。
他擡頭看天花闆:好高。頂上的玻璃塊跟花似的一層層向四面散布。其中似乎有更細微的結構,走幾步,随着光的折射裡面又變換個樣子,幻覺似的。
又過一會兒,他聽見裹了無數層混響的洪鐘般的聲音——從前方門扉的另一頭傳來。
“無止境的聖峰金斯,使靈産生,使靈逸散。”
“靈即我,靈即我等,靈即萬物。”
“感念聖山之恩慈,我等在無盡的嬗變中得以上升。”
“感念聖山之恩慈,我等在無盡的嬗變中趨向完美。”
“感念聖山之恩慈……”
裡頭是個禮拜堂似的巨大空間,人的念誦聲在純白的四壁來回反射混合。合唱一般的念誦聲,其中最洪亮的一支則好像是在領唱——
那聲音源自站在房間最裡頭的人。一名有着蜷曲黑發、五官深邃的男性,年齡大約四十歲。他着一身沒有任何裝飾的長袍,顔色是灰色,戴無框小鏡片的方形眼鏡。在他脖頸處高聳的立領正中央,佩戴金色的山峰狀飾品,是刺繡的,與其餘衆人所佩金屬飾物截然不同。
當他念誦,堂内衆信徒也随之念誦,禱詞的内容無一不熟背于心。米哈伊爾對金斯教的教義一竅不通,光傻呆呆站着,别人看了不是很奇怪嗎?——怎麼辦呢?轉頭看樊宇和尼爾都裝模作樣地跟着張嘴巴,他也就學着這麼做。倒是羅摩——完全融入了信徒之中,跟着大聲念誦得最起勁。
整個過程持續了有半個小時,期間,米哈伊爾從最前面的那群背影裡發現了明斯克。與衆人一樣,他也正專念地禱告着。
儀式一結束,圍聚的人群又活動起來。米哈伊爾叫了聲“明斯克先生!”,快步走到他那裡去。
“哎,好巧。我們這麼快又見面了。”
“是啊,”米哈伊爾說,“我們對金斯教有點感興趣,過來看看。進聖堂之後就随着人潮走到這裡了。……剛才站在上面的那位是誰啊?”
“你說那位先生?那是金斯教的尊長大人。”
——所謂尊長,便是信徒對金斯教教主的稱呼。他同時也是金斯教的創建者,本名“亞曆山大·塔納羅夫”。他同時也是全金斯教中對靈的運用最娴熟的人,明斯克說,那真是徹頭徹尾的神術。
“尊長他——能一瞬間招來風,帶來雨。同那徹頭徹尾的神術相比,我會的這些就不過是小孩子的戲法……”
這時候,米哈伊爾回想起昨天在酒館時柯蒂耶奇說過的話。
“對了,我聽說了一件事……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回答。”
“聽過再決定吧。什麼事?”
“我聽人說,金斯教内部好像分成了不同的派别……”
“你指這個。噢,确有其事。”
如先前禱詞中所述那般,金斯教以位于其正東方的聖山金斯山為崇拜,那是全猶他州最高的山峰。“一座靈峰。”明斯克解釋說,“如今供我們所運用的所有的靈,皆是從那座山中逸散出來的。你所說的兩派争端,就與對靈峰的态度有關。”
說起來其實是挺簡單的事:着黑衣的,也就是明斯克所屬的這一派——主張與靈山保持距離。白衣那一派卻覺得,作為信徒應該與靈山形成更緊密的聯系。應當不時前往朝聖,甚至于最好将聖堂遷往聖山腳下。
“可這無疑是在亵渎聖山的威嚴……”說着,明斯克露出鄙夷的神色。
“尊長的态度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