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浔風此刻正陰沉着臉,堵在林夕的屋舍門口,死死瞪着屋中表情淡漠、身着白大褂的青溟。
青溟此刻,一手支着桌子,一手把玩着一枚棋子,肩膀上還有一隻銀白的蝴蝶,面色如霜,氣質如肅殺的隆冬,淡淡回道:
“過來,坐,你若破了這殘局,我便告訴你啊。”
宋浔風沒多想,他隻知道司徒瀚海是伊霖的老師,不會傷害她。他坐在青溟面前的團蒲上,執起一枚黑子,望向那殘局,思考了一陣便落子其中。
子落,生變。
周圍的牆壁像水幕一樣突然墜落,消失不變,取而代之的是風吹簾幕,秋楓成林。
沒錯,宋浔風到達了楓齋。他正坐在堂屋屏風下放着圍棋的木桌前,青溟就坐在他對面,神情未變。
“歡迎來到楓齋。”青溟客套了一句,“宋浔風,重新向你介紹,吾乃夢神座下青鸾神使,青溟,吾且問汝一個問題,汝對伊霖了解多少?”
宋浔風向來不信神,隻是當自己在做夢,一語不發,半晌才說道:“為何我要告訴你?别裝神弄鬼!”
青溟笑,可周圍的寒意更盛,取過桌上的茶杯,輕抿了一口。
“我可沒裝神弄鬼,我隻是來提醒你一句。”
“歲月如流邁,行已及素秋。莫待少年白了頭,悔叫不識命中人。”
“宋浔風,你對伊霖好亦是壞,她在你心中地位如何,我并不清楚,我隻知你若執迷不悟,終局就如這盤棋一樣。”
宋浔風感覺青溟話裡有話,望向那棋盤,竟已成死局,他有些許怔愣。
“你一定要想清楚,如果你真想了解真相,想知道伊霖身上的秘密,回學院後就去尋我。我帶你去看……你不了解的,伊霖的過去。”
說罷,青溟手一揮,收了幻境,留宋浔風一人在那小屋中,而他也如幻影一樣消失不見。
待宋浔風迷迷糊糊支起身子,他正坐在房中的木桌前,四周仍是破壁,但他手中,多了一枚黑子。
“伊霖的……不為人知的……過去?”
——
青溟坐在棋盤前,微微歎了口氣。
事到如今,他不想忍着了。
伊霖受的苦,蒙受的冤屈,宋浔風應該知道,也必須知道!
可青溟有種不好的預感,在幾年前第一次見到宋浔風的時候,他就感覺不對勁了。
宋浔風與宋茗峪長得太像了,可這是為什麼?
青溟百思不得其解,正當他想得出神……
“夫子!伊霖她……她出狀況了!”
宋茗峪火急火燎得沖入堂中,伊霖正被他抱在懷中,昏迷不醒。
青溟正坐在棋盤前出神,忽聞此言,豁得站起身。
“怎麼回事?”
“我不清楚,從沒出現這種情況,但伊霖……大概是看到了她本不該看的。”
青溟正替伊霖把脈,聽宋茗峪這麼說,眉心蹙得更緊了。
“……她昏過去前,問我,‘雨林棠花故,願熙事備成’是什麼意思。”
青溟忽然覺得頭很痛。
“雨林……棠花故……”
他大概明白是怎麼一會兒事了,伊霖很大概率是見到棠熙了。
他怎麼就忘了,棠熙的悲劇就是從那次夢月祭開始的。
那時,他被宋國國君拜為昭文館大學士,并成為皇子的老師,常年居住在昭文館中。
偶有一年他回到故鄉峚鎮,順着林夕河回楓齋的路上,遇到一個陌生男子,他竟在替河伯打掃他的小屋!
後來他從林夕河伯口中得知,那男子是峚鎮的縣令,新來不久,但将此地治理的井井有條。最關鍵的是,他安于清貧,不惜散盡家财救濟此地貧苦人家。
青溟對此人頗有好感,便去縣令府找他,兩人相談甚歡,常一同暢叙幽情,對酒賦詩。
有一次他們在峚鎮峚山上的霖林亭中喝茶,忽然下雨,雨時的霖林亭配合着青溟的蕭聲,特别有意境,沒料到,那人突然跑進雨中,拾了一枝被雨打落的海棠,又匆匆跑回來。
“此舉何意?”
青溟不解,那人小心翼翼将落花放在石桌上,頭發還在滴水,但聲音很是爽朗:
“海棠,吾妻甚喜,妻早亡,則睹物思人,且落紅亦有情,故難舍惜花之心。”
那人便是蘇寅,青溟對他青眼有加,便将他舉薦至丞相。
卻不曾想……他功高蓋主,聖上對他頗有微詞,加之沈和那奸臣當道,将蘇寅等一衆反對他的臣子列為“邪等”,蘇家慘遭抄家,那不滿六歲的女孩就這樣成為了遺孤……
可是,不應該啊!回憶夢不會有危險,更不會出現夢魇去蠱惑入夢者,這是怎麼回事?
莫非……是她們?
青溟想不下去了,面色蒼白得可怕。宋茗峪忙将他扶坐到一邊的團蒲上,青溟終于回神,扶額說道:
“她隻是第一次入夢,又記了十八段音律,精神有些消耗過頭了,帶她去内室歇着吧。不用多久,她便會醒的。在此之前,茗峪你去峚鎮布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