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浔風追随着那浮塵,穿行在層層霧霭之中,這條路似乎沒有盡頭,除了霧,什麼都看不清。
直到……地上出現了一枝白色的花。
宋浔風從未見過如此奇異的花,雪白的重瓣花如水般近乎透明,甚至可以看清其中每一根脈絡,但他注意到那月白色、發着光的葉子,他明白了。
這是迷榖花!
“迷榖……其華四照,佩之不迷……”宋浔風看着這光彩奪目的花兒,喃喃自語道,“那……小迷榖花,你能帶我找到伊霖嗎?”
他拾起花枝,卻見那花突然迸發出耀眼的光華,宋浔風忙擡手遮住了眼,但他起身放下手時,他驚愕地發現自己此刻正站在一個古色古香的堂屋中,看這裝潢……似乎有點兒眼熟,大氣,端莊,昆侖仙山花屏、紅桐木椅、古董花瓶、落地鐘、雕花宮燈……這是……伊家園林?!
但這裡,現在布置地非常沉重肅穆,似乎是有人去世了。
中心的棺椁四周擺滿了白色的菊花,哀樂、哭聲不絕。來往的人很多,皆穿着黑色的衣服,但是,宋浔風一眼就看到了那瘦小的人兒,因為……她是唯一一個穿着大白漢服的人。
“放我進去!”
一邊的女仆攔住了她:“伊霖小姐不可……您還太年幼……”
“那是我的父母!”那女孩的淚水早就糊滿了她整張臉,狼狽不堪,但她歇斯底裡地喚着她的父母,但沒有人肯放她進去。
“爹爹!阿娘!!你們放我進去!!!”
宋浔風看着這一幕,記憶如潮水一樣湧來,這是伊霖父母的葬禮,那時,伊霖才八歲……
小小的伊霖臉上寫滿了絕望,那每一聲“爹娘”,都狠狠地撞擊宋浔風的心髒,他想去觸碰那受傷的孩子,但他的手竟然穿過了她的身體。
宋浔風震驚地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麼,但場景也變了,堂屋,啊不,現在應該被稱為靈堂,已經到了夜晚。堂中燈火通明,雖然仍吵吵嚷嚷,但人顯然少了很多。
那孩子,跪在靈堂外的石磚上,一動不動,雙目空洞地望着人來人往後那兩具漆黑的棺椁。
宋浔風想到她身邊去扶她起來,但是……
“不到時候,你是碰不到她的。”
宋茗峪的聲音?
宋浔風瞪大了眼,回頭看去,的确是宋茗峪。他正立在棺椁邊,神情憂慮地看着宋浔風和跪在月光下,年僅八歲的伊霖。
“你現在,在夢的時回之中。”
“夢的時回?”
宋浔風感到很困惑,但宋茗峪并未過多解釋,隻是輕輕閉上了眼,再次睜開眼時,他的眼中多了堅決。
“這個,你拿着。”
宋茗峪快步走到他身邊,将一個小小的項鍊放在了宋茗峪的手上,正是熙歸。
“一定要将這個交到真正的伊霖的手上,跟她一起回到現實,不然她會永遠迷失在夢的縫隙之中。”
“記住這句話:不沉迷美夢,不逃避現實,不糾結往世,不苛求今生。”
“盡你所能,找尋你想要的線索和真相吧!”
宋茗峪的眼中盡是懇求,他握着宋浔風的手沒有一絲溫度,而他的身形也慢慢淡去。
“浔風,救救她……”
“等等!我要做什麼?”
“去看棺材……”
但宋茗峪的話還沒說完,他就消失不見了。
—
而在楓齋中,青溟正坐在堂屋中的棋桌前,手中拿着一面銅鏡。銅鏡中的畫面正是宋浔風所在的夢境世界。
但青溟并未看畫面,他正支着腦袋,眉頭緊蹙,看上去很是不安。
“青溟,我們打個賭吧!”
白清淺的聲音仍回蕩在他腦海裡。
“你或許不知道,你的寶貝徒兒又去逞英雄了。我可幫了你,将她的意識帶入夢的縫隙中了。”
“你這算什麼幫忙!”青溟一聽隻覺驚悚,冷冽的眸子中閃過慌張,看向那倩影的目光中盛滿了怒火。
“急什麼呀!”白清淺邪魅一笑,一字一字說,“他的另一半魂靈,不是想知道真相嗎?”
“你怎麼會知道?!”
這麼多年了,青溟都未曾感到過情緒波動,那幾個字,卻掀起了狂風暴雨,他已經動了殺心了。
“夫子是不是忘了,我一直在夢裡……自然也可以窺探您的夢境,還有她的……”
青溟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所以,前幾次伊霖在回憶夢裡遇險,還有曾經她一老夢到前世的事……都是你們在搗鬼是嗎!”
青溟不再猶豫了,霜月祭出,但瑾幻與白清淺忽然就不見了,整個走廊除了陰森的黑暗,就隻剩下白清淺瘋狂的笑聲。
還有……
“瑾幻與我提過,她和瑜鏡有一個秘技,隻要存在做夢之人的回憶中,就能還原過去任何一個過去發生過的場景,甚至每一處細節,每一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謂之時回夢。”
“從時回夢中醒來,方法唯二,其一,夢鏡崩塌,其二,玉脂琉璃引導。畢竟時回夢可是第六層夢境呢……再向下走一層,到了第七層,可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要不要請瑜鏡來,完成這個賭約?”
青溟警惕地環顧四下,默了很久。
“……你想賭什麼?”
“就賭……他,能不能将那個叫伊霖的,帶回現實。”
簡直是字字誅心!
青溟頭疼地支着腦袋,看着銅鏡裡的少年,他不由一陣揪心。
但青溟心裡清楚,瑾幻她們在逼他,若宋浔風不去……她們是不可能放伊霖回到現實的。畢竟是瑾幻的術法,誰知道她們把伊霖弄到哪去了。
但宋浔風去了……兩個人都有可能迷失其中,因為青溟不能确定,宋浔風對伊霖到底是什麼态度。
但時回夢,或許也能讓他們兩人看清真相……
于是,他就在此加了一個籌碼,讓宋茗峪将熙歸送給宋浔風。
至少,有熙歸在,宋浔風一定能回來。
青溟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眉頭緊鎖。他清楚自己少了什麼,他現在,的确沒法與瑾幻抗衡。
“對不起……伊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