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霖醒來時,夜已經深了。
周圍伸手不見五指,但伊霖一摸就明白自己在衛生間的一個小隔間裡面,但不知為什麼,衛生間的燈怎麼樣都打不開!
伊霖又感到頭暈了,這段時間她暈倒的時間甚至比清醒的時候多,伊霖吞了吞口水,強忍着幽閉恐懼症給她帶來的不适,閉上眼去推隔間的門。
門倒是沒被堵住,雖然燈沒亮,但今天的月亮格外的明亮,透過窗戶灑在瓷磚上,終于驅散了令人窒息的黑暗。
但當伊霖看到地上彩色的光斑,寒意由腳底直沖腦門。
這……這裡是……廢棄的藝術樓!
她怎麼會在這裡?!
這棟藝術樓堪稱整個聖博雅最古老的樓房之一,是初代校長修建的,但因為新修了校區,舊藝術樓又太偏僻,于是這棟樓房就被廢棄不用了。所以這棟樓不亮燈,也沒人來……
老舊的地闆上布滿了灰塵,還有不知哪裡傳來的滴水聲,伊霖感到有些瘆人,雖然身上還在渾身冒虛汗,莫名感覺有些冷,伊霖踉踉跄跄摸到了舊藝術樓的大門。
卻發現……門上了鎖。
伊霖沉默地推了推門,立在門前,眼中的光淡去,身上最後一點溫度也從指尖溜走。
要等多久……才能出去呢?
宋浔風飄在她身邊,看在眼裡,氣在心裡。
他早就醒了,伊霖暈倒後就被兩個穿着校服的女生帶到了這裡,他們的對話,宋浔風聽得一清二楚。
“眠眠說把她丢在這裡……真的不會鬧出人命嗎?”
“管那麼多做什麼,我們就是做事的!收了錢,就閉嘴!”
……
宋浔風已經看清他們的臉了,是伊霖的同班同學,宋眠的好姐妹。
宋浔風已經慢慢冷靜下來了,什麼都見過了,再深的絕望他都必須忍着,好好找尋真相。
線索在哪,證人在哪,罪人是誰!
夢醒後,他要一個一個清算!
但現在的問題是,伊霖那時……做了什麼?逃出去了?還是……
哪知道,伊霖沒有什麼過激的舉動,隻站了一會兒,就轉身去了樓梯。
然後,一路到了頂樓。
她走到尖頂邊上的天台,随意地坐到了天台邊緣。
隻消一陣風,就能将她帶走了。
宋浔風能聽見伊霖的心聲,頓時,他感到心驚肉跳,這家夥,不會要輕生吧?
明明感覺互通,但宋浔風感受不到她有什麼想法。但看着她在半空中晃動的雙腳,宋浔風就極想将她拉回來。
感覺她什麼都不想才是最恐怖的!
伊霖呆呆地望着天,皎潔的月光灑滿她全身,但她的眼裡一片迷茫,除卻倒映在瞳孔的月光,便沒有其他光。
宋浔風也坐到她身邊,一看腳底大概30米的距離,瞳孔猛縮。
伊霖不是怕高的嗎?怎麼還敢坐在這?
“你忘了……劃過傷口……的冷風……”
?
聽到歌聲,宋浔風愣住了,回頭看向伊霖。
她聽不見自己的聲音,隻是平平靜靜地唱着她前段時間聽過的歌,哪怕根本不在調上,唱得顫顫巍巍的。
“閃着光……墜落——又依依不舍……所以生命啊……它苦澀……苦澀……如歌……”
她唱着唱着,漸漸哽咽,淚流滿面。
卻還不斷地重複着這首歌,一遍,又一遍。
她嘶啞的聲音化成箭射進宋浔風的心裡,他痛,但無可奈何,伊霖更痛,但在那個時候,他們根本沒有任何手段,任何能力去反抗。
對于當時的伊霖呢?聽覺沒了,健康沒了,去處沒了,信賴的人,也沒了。
“啊啊啊!!!”
伊霖站了起來,忍不了這段時間的憋屈痛苦,放聲尖叫着,但多大的聲音,她都聽不見,或許也無人聽見……這個女孩最後的聲音。
因為……伊霖轉過身,面朝天空仰倒而下……
“不要!”
宋浔風心跳瞬間停了,淚水瞬間翻湧成河,完全忘記自己是靈體的事,伸手去捉她的手腕……
然後穿過去……根本捉不住,根本捉不住這折了翅膀的天使。
“不要不要,伊霖!”
宋浔風也跟着跳了下去,看着她釋然、解脫的表情,宋浔風一陣揪心,以前他是一點也不理解,那些動不動就要輕生的人到底怎麼想的,但經曆了這麼多事,宋浔風好像突然明白了。
暗無天日的未來真的會逼死活着的人。
他也閉上了眼,靜靜感受着墜落時的失重感……
“啪——”
宋浔風撞上了一面巨大的玻璃,窒息感撲面而來,他的四周圍繞着無數破碎的棱鏡,随着他一同下沉,沉向那巨大的、雪白的迷榖花上。
他又……回到熙歸裡了麼?
但圍在他四周的棱鏡,讓他明白了後面發生的事情……
“你不要命了嗎!”
萬萬沒想到的是,伊霖沒有摔到冰冷的地闆上,反而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伊霖緊閉的眼一下子睜開了,一睜眼,就看到了……廣袖獵獵的青溟。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因為她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人,雖然,他的眼神中滿是淩厲和責備,但是……他的懷抱真的,真的好溫暖。
“您……是神嗎?”
盡管她的聲音是那樣沙啞,盡管她不知道自己的聲音裡滿是痛苦,但她終于去求救了……
“如果……您是……求您……帶我離開人間……”
伊霖最後看到的,是那人錯愕的表情,她一直緊繃的神經終于松弛,她睡了過去。
但是,伊霖的确是,得救了。
-
“如果當時,青溟沒有出現,她早死一百次了。”
宋浔風正沉浸在剛剛的畫面,絲毫沒注意到身後出現的人。
宋浔風急回頭,那抹紅色的身影再次出現,是瑾幻!
“姑娘,您來,又是想做什麼?我可沒違規!”
宋浔風一下子警惕起來,盯着她的一舉一動。瑾幻輕輕搖了搖頭,回道:
“……我看不下去了。”
“啊?”
宋浔風懵了,這不是反派嗎?
難道……反派也有良心發現的時候?
“我隻是沒想到,青溟這麼早就見過她了……原來就是這個巧合,改寫了整個故事。”
“你想知道的已經都知道了,後面也沒什麼可以佐證的事了,我可以幫你脫離過去的伊霖身邊,還你自由的靈體,去找來自未來的伊霖。”
看他滿臉的疑惑和不信任,瑾幻歎了一口氣,她的眼眶似乎有些紅:“棠……伊霖也什麼都明白了,你傷她傷成那樣,你認為,她還願意跟你走嗎?”
“……這件事,不需要你管。”
宋浔風一聽這話,内心鈍痛,但還是冷冷地看着她,十分幹脆地拒絕了。
瑾幻搖了搖頭,揮了揮袖子,周圍的環境就變了,宋浔風又變成了靈體,瑾幻也消失了。
但是,他手中多出了一串項鍊,就是熙歸。
“這裡是校醫務室,你是想繼續看下去,還是拿着熙歸去找那個時候的宋浔風,你自己決定吧……”
空中飄來的聲音越來越遠,顯然說話的人已經離開了。
宋浔風看着手中流光溢彩的熙歸,他内心有點掙紮。
去找伊霖吧……帶她離開不就是自己的目的?
但他也想去看伊霖的過去,到底她身上發生了什麼,誰欺負她了,還有沒有什麼遺漏的證據……
“算算時間,這孩子也該醒了吧……”
是青溟的聲音!
宋浔風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從白屏風背後走出來一個穿着白大褂的年輕醫生,正是司徒瀚海……
對啊,在學校裡,青溟先生一直是以司徒瀚海的模樣示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