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點糖吧,這藥挺苦的。”
他手中拿着一隻青白色小瓷碗,碗中盛着熬好的藥。他走到一邊的木櫃子,取了一個小竹罐,一并帶到一張病床前。
宋浔風也跟了過去,伊霖病态的模樣入眼,讓他吃了一驚。
她還是穿着自己的衣服,躺在病床上竟顯得床這麼大,蒼白的小臉上眉頭緊鎖,似乎十分不安,額間還有冷汗……
青溟的眉頭皺了皺,從口袋裡取出一塊手絹,輕輕的幫她擦了擦。
“唔……”
伊霖的眼睛緩緩睜開,但是她的眼神裡還是沒什麼焦距,空空落落的。
“孩子,來,喝點藥。”
青溟見她醒過來了,就把她扶了起來,将瓷碗遞到了她手上,順帶放了一顆糖在她的另一個手心裡。
伊霖有些懵懵的接過這些東西,一言不發地看着手上的東西,轉頭看了看司徒瀚海溫溫和和的笑,心裡的戒備放下了些許,但她将手中的瓷碗和糖果放到了一邊的矮櫃上,翻身下床,光着腳就準備離開了。
“诶诶诶,孩子這藥是要喝的,補氣血的!”
司徒瀚海抓住了伊霖的手腕,眼裡滿是不理解。畢竟那個時候,他并不知道伊霖聽不見這件事。
伊霖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甩開了司徒瀚海的手,渾身上下都在發抖,眸子裡盛滿了驚恐,與此同時,她也看到了司徒瀚海目光的不解。
伊霖看到司徒瀚海穿着白大褂,又想把藥端給她,她後退了一步,轉身就跑了出去。
“等等!”
司徒瀚海一開始被伊霖的反應弄懵了,這一愣神的功夫,伊霖已經跑沒影了,急忙追了上去。
宋浔風也跟了上去,他能理解伊霖為何是這個反應,她經曆了這麼多事,尤其是他的冷漠,恐怕……已經讓她對任何人都失去了。
宋浔風意識到這點的時候,他的心隐隐作痛,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對,但……唉,都已經發生了,隻能想想以後該怎麼彌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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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過去的宋浔風那邊,伊霖關注着宋浔風曾經做的事,對宋浔風的感情也變得越來越複雜。
說宋浔風對他冷漠,倒也沒說錯,他确實對她沒有任何關注,但這隻是做足了表面功夫。
當時,記者将伊霖圍了個水洩不通,宋浔風通過後視鏡看到了……
“是誰把媒體找來的?蕭翊,你把電腦拿來!我要黑進電視台把今天這些家夥錄的東西全删了!”
“宋浔風你給我冷靜!”
蕭翊忍住打他的念頭死死壓着宋浔風,不讓他去搶放在邊上座位的電腦,但他一看到宋浔風眼角的淚水就覺得不正常。
“你為那個女人哭了?”
“少廢話!電腦拿來!”
蕭翊沉默了,但看着他滿臉的倔強,他最終歎了一口氣,還是将電腦遞給了他。
“宋浔風,你是不是喜歡伊霖?”
蕭翊的聲音很小很輕,宋浔風壓根沒理他,隻是自顧自地的在電腦上編出大段大段的代碼,像是在洩憤一樣停都停不下來。
“宋浔風!”
蕭翊忍不住喝了一句,但宋浔風擡起頭來,他的眼裡通紅一片,咬着牙,瞪着蕭翊。
“是你不讓我回去找她,是你叫我為了大局,但,根本什麼證據都沒有!”
“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歡她,但她從小到大是什麼樣子,我比你清楚!”
伊霖聽了這番話,心中已然有數。
宋浔風心裡有她,一直有她。但她也分不清他的感情到底是什麼,欣賞?感謝?恨?還是愛?她不知道。
但宋浔風那時,确實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獨自對抗着所有人,用他自己的方式,保護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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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聖博雅那邊,伊霖躲着司徒瀚海,一路回到了教室。
但她的樣子狼狽不堪,光着的腳被夏日的地闆燙得通紅,頭發淩亂地披在肩上,瘦小的身子藏在寬大的白裙之中。
她的同學看到她的時候,跟看到鬼一樣。
但她隻是想去把自己最後一點東西拿上,然後離開這裡,離開這座城市。
世界這麼大,總有一個地方容得下她吧?
對,離開這裡,離開這個讓她心死的地方!
“伊霖?她怎麼還敢回來?!”
但伊霖沒管他們,跌跌撞撞地往她的座位挪。半路上卻被幾個女生攔住……
“喲,大家看看誰回來了?”
是宋眠和她的姐妹們,宋眠手裡還拿着一個小小的懷表,伊霖的目光停滞在那枚懷表上,眼神一下子凜冽。
“你是不是……在找這個?”
宋浔風追上時,恰好看到伊霖與宋眠等人對峙的情形,他看了看狼狽不堪的伊霖,心裡雖然很痛,但他還是挪開了目光。
或許會有别的遺漏的細節……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凝固在了那枚懷表上,猛然間他意識到,似乎這塊懷表……一直是伊霖竭力在保護的東西。
或許是因為裡面的照片,但他依稀記得……伊澤也提到過這塊懷表,曾經他也接觸過那塊懷表,最特别的一點在于……它的底盤比一般懷表厚上許多,不适合佩戴,反倒像是……裝着什麼東西的盒子!
莫非,那根本不是一枚懷表!
“……”
伊霖的眼神中滿是恨,不管不顧就沖上前去搶懷表。但她的處境,無疑是困獸猶鬥。
宋眠像是在逗她玩一樣,将懷表抛到另一個人手裡,又到另一個人手裡。
伊霖氣急,從抽屜裡抽出自己日常用的美工刀直接就沖宋眠的臉上劃去……
周圍的人都措不及防,急忙要去拉住伊霖,但伊霖卻不管不顧用小刀向前劃,直沖宋眠的臉……
“不要過來!不要再逼我了!!!”
宋浔風驚了,伊霖……伊霖怎麼會這樣做?
可她看到伊霖眼邊的淚痕,還有她那時候臉頰上的傷疤,瞬間就明白了。
“不要這樣!”
千鈞一發之際,司徒瀚海趕到了,劈手打掉了伊霖手裡的刀。宋眠吓得花容失色,躲進了人群,裝作楚楚可憐的樣子對司徒瀚海告狀道:
“伊霖……伊霖她要殺我!”
司徒瀚海皺着眉頭,盯着伊霖,她的目光呆滞,低沉着頭,她的小手死死抓着裙子的裙擺,身體不住地顫抖……
“伊霖?還好麼?”
司徒瀚海沒有先過問事情的緣由,蹲下身子,關切地看着她,輕聲問道。
這一問,仿佛一縷春風,喚醒了伊霖早已凍死的心,伊霖猛然擡起頭來,呼吸突然變得急促,鼻頭一酸,融化的冰化成眼淚,撲朔撲朔流過她的臉頰。
是她讀錯了嗎?還好……嗎?是在問她嗎?
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明明她知道在這麼多人面前哭很醜,但她根本抑制不了自己的淚水。
“懷……懷表……”
伊霖的聲音很輕,很小,隻有司徒瀚海能聽到。
司徒瀚海揉了揉伊霖的頭,站起身來高聲問道:“拿了她東西的,都交出來!”
他擋在伊霖前面,平靜的瞳孔深處壓抑着難以覺察的怒意,他已經大概猜出來發生什麼了:“現在交出來,我什麼都不說,晚一點……就不一定了。”
空氣一下子凝固,其實很多同學在司徒瀚海出現的時候就已經有些坐不住了,相互交換着眼神,最終一個女生走了出來,将抛到她手裡的懷表放到了司徒瀚海手上,但她臉上寫滿了不理解:“您為何要幫這個殺人犯?”
“殺人犯?”
司徒瀚海的眼裡寫滿了質疑,在他印象裡,伊霖倒是更像受害者。
“你看到她殺人了?”
“我……”
女生雙頰一紅,不知該如何接話了,嘀咕着:“大家都這麼說……”
“我不相信我沒看到的事。”
司徒瀚海懶得跟他們周旋,冷冷地回道,轉身看向了伊霖,她還是愣愣地模樣。
司徒瀚海歎了一口氣,将懷表放到了她手中:“沒事了,孩子。”
伊霖本來跳得飛快的心總算是平靜下來,檢查了一下懷表,見沒有什麼損壞,長舒了一口氣,将懷表貼在了胸口,卻不曾想,一放松下來,困意卻上來了……
“诶!”
司徒瀚海一驚,忙扶住她,但伊霖好像又開始發高燒了,司徒瀚海眉頭緊鎖,一刻不再猶豫,将懷表放進他的上衣口袋,抱起伊霖離開了教室。
宋浔風看着司徒瀚海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他也準備跟上去,但離開前,他意味深長地看向了人群一隅……
角落裡站着一個置身事外的女孩,她手中拿着單反,一言不發地看着窗外,相機的鏡頭對着伊霖的座位,注視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