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再美的妝容也遮掩不住新娘眼底那濃稠的哀傷。
半晌過去了。
元季瑤忽而開口:“行至何處了?”
青柑低聲道:“公主,咱們已經出城了。”
車輪滾滾,主仆二人的心逐漸變得悲涼起來。
元季瑤松開手中緊握的白玉如意,徑直推開車窗,透過層層疊疊的喜慶儀仗往回看,發邊搖晃的流蘇步搖遮擋了她的視線,沛縣模糊的城門伫立在她的視野盡頭。
蒼茫天地間,故國遠去,她宛如迷途之雁無家可回。
北朝,母妃,從此鴻雁難書,相思難寄,永别了,我心心念念的愛人。
五十裡地,似乎轉瞬即至。
恍惚中,她聽見旗幟在風中招展的咧咧響聲。
“犬戎王子達烏爾恭迎北朝公主!”男子粗礦的聲音夾雜在呼嘯而過的秋風中,帶着一絲不宜察覺的戲谑。
元季瑤的心倏爾一驚,安放在火紅裙擺上的纖纖十指緊緊成拳。
青柑急忙朝窗外探了一眼,荒茫戈壁中,一隊身形彪炳的壯漢策馬而立,他們個個身着毛邊胡服,象征着犬戎的玄色鷹旗随風招展,氣勢洶洶,絲毫不像辦喜事。
青柑擔憂地提醒九公主:“殿下,是犬戎人。”
使者殷切地下馬,欲為雙方引薦。
可犬戎國的王子達烏爾卻迫不及待的奔向火紅的馬車:“急什麼,先讓本王看看北朝公主!”
語落,不等曹達與溫少成阻止,人高馬大的達烏爾便粗魯地拉開了車門。
一陣冷風突襲,車内端坐的新娘對上突如其來闖入的異邦男子,面露驚恐之色。
美人如嬌花,顫顫惹人憐!
達烏爾粗犷的臉上閃過滿足地笑意。
他轉而拍了拍使者的肩膀:“北朝女人,果然是好顔色!”
詞語一出,溫少成立即斥責:“放肆,未行國禮、未換婚書、王子此舉成何體統?”
武将曹達也趕緊出聲維護:“九公主金枝玉葉,豈容你這般無禮?”
“哈哈哈哈,都說漢人迂腐,今日一見果然不假!”壯碩的達烏爾仰天大笑,言語間滿是戲虐:“人都是我的了,禮算個屁!”
溫少成斥責他:“放肆!”
夾在他們中間的使者急忙躬身賣起了笑臉:“二位息怒,二位息怒,王子并非有意冒犯,實在是不通中原禮數。”
語落,他叽裡咕噜地沖達烏爾說了幾句話,達烏爾冷哼一聲,二人似乎是達成了某種協定。
犬戎使者笑嘻嘻地請溫少成:“溫大人,王子專程前來迎接公主,足見其恭敬喜悅之心,還請大人快快宣讀婚書吧。”
溫少成睨了一眼人高馬大的達烏爾,他是典型的胡人血統與長相,高鼻梁,深眼闊,雙眸仿若兩顆藍寶石,隻是神态過分孤傲,絲毫不見恭敬之心。
曹達環顧四周,發覺這些前來迎親的犬戎士兵哥哥都武裝齊備,哪裡像是辦喜事的樣子?
他沖着溫少成使了使眼色。
溫大人故作強硬道:“使者此言差矣,我等奉皇命而來,恭送公主與王子成婚,兩國和親乃國之大事,難道你們連個像樣的婚禮都沒準備嗎?”
使者回頭看了看達烏爾,不等他解釋,後者就不耐煩了:“啰嗦什麼?我們草原沒有那麼多繁文缛節,進了老子的氈房就是老子的女人!”
語落,他作勢就要去搶馬車,身後跟着的犬戎士兵見狀也蠢蠢欲動起來。
溫少成從沒見過如此蠻橫無理之人,雙頰頓時憋得通紅。
一旁的武将曹達立即抽刀相對:“我看誰敢放肆!”
咧咧秋風吹散了遠處的流雲,天地間,日光漸漸嶄露頭角。
送親的北朝士兵将馬車團團圍住。
使者見狀急忙從中斡旋:“哎呦,消消氣,幾位大人都消消氣,和親本是兩國喜事,切莫舞刀弄槍傷了和氣!”
眼見達烏爾的臉色不快,使者隻能假模假樣地勸解這些北朝人:“溫大人,曹大人明鑒,既到了草原就該按咱們草原的規矩,我們犬戎人成婚确實沒有拜天地、敬祖宗那些俗禮,但我犬戎一族重諾,宣讀婚書即為禮成!往後定會夫妻恩愛,不離不棄的。”
見溫少成與曹達面色不虞,使者拍着胸膛保證:“二位大人盡管放心,公主國色天香,王子必定會善待她的。”
晌午已至,日頭忽而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呼嘯的秋風裹挾着熱浪向人襲來,衆人隻覺得口鼻間滿是幹燥灼燒之痛。
眼見雙方僵持不下。
使者又殷切地跑到馬車邊詢問道:“公主殿下,您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