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桃看清她的模樣,倒愣了片刻,這姑娘看着竟有幾分熟悉的感覺,正回憶着在哪見過,女子再次開口:“蘇姑娘可還記得禮部尚書的發妻李夫人?”
聞言,蘇桃腦海裡一閃而過那個病若西子,瘦若寒蟬的女人,以及她停在太師府前廳的冰冷屍身……
“記得如何?不記得又如何?”蘇桃開始仔細審視面前的女人,看着是眼熟,一時卻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奴婢本是侍奉李夫人的翠瀾。”
“翠瀾?”
“哦,我想起來了,那日在太師府,太師夫人還誇你衷心可表,日月可鑒,連遺書都宣讀了,你……”
話說到這兒,蘇桃掃看一眼地上的人影兒:“你沒死?”
“是,奴婢沒死成。”
“沒死成是好事,但你鬼鬼祟祟的跟着我做什麼?”蘇桃不甚理解。
“蘇姑娘,我家主子死的冤啊,”
翠瀾重重磕了一個頭:“當日太師壽辰,我家女主子是吃了不幹淨的東西,才會腹瀉不止,撒手人寰,奴婢那日也是被威逼着撞了牆,天可憐見,奴婢隻是撞暈了過去,卻并沒死成…”
“奴婢不甘心,每每午夜夢回的時候,也總會夢見舊主……”
蘇桃眉頭微蹙:“你口口聲聲說主子死的冤枉,既如此,你不去衙門擊鼓鳴冤,跑過來找我作何道理?”
“姑娘有所不知,”翠瀾掩面而泣:“在外人眼裡,奴婢已然是個死人了,且女主子去後,李尚書一蹶不振,自請辭官,這官場上勾心鬥角,翠瀾人微言輕,縱然有冤,也無處可訴。”
“蘇姑娘,太師壽宴當日,你也是在場的……”
話未說完,就被蘇桃直接打斷了:“太師壽宴當日,在場的女眷可不止我一個,你又為何單單找我?”
翠瀾道:“其餘官家小姐,都與季太師的女兒交好,且她們拜高踩低,斷不會為了奴婢而得罪季太師。”
“所以?你覺得我蠢,蠢到會為了你而得罪勳貴?”
“不,不是的,奴婢絕無此意…”翠瀾慌亂搖頭:“奴婢是覺得蘇老将軍大義,教出來的女兒也自不會差,姑娘與其他官家小姐終究是不同的……”
“翠瀾,你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蘇桃歎息一聲:“且不說事情過去太久,此時翻案難于登天,就憑太師夫人在人前做的那場大戲,你家先收了好處,後又跑過來狀告太師府,抛開事實真相,旁人隻會覺得你忘恩負義!”
“驗屍官驗屍,能連撞死和撞暈都分不清?那等情形下,他還留你一條命,你這一告,是想緻驗屍官到何等境地?”
蘇桃說着,也不忘注意翠瀾的神色,在她提到驗屍官,翠瀾的身子明顯發抖,似乎想到了什麼痛苦的事。
“你是想連累驗屍官死嗎?”
蘇桃猛地攥住她扔在抖動的皓腕,這一攥不打緊,她長袖忽蕩,露出小臂上青青紫紫的暗痕。
蘇桃心口一緊:“誰打你了?”
翠瀾眼眶一熱,淚水就不受控制的簌簌滾落:“姑娘,驗屍官診得出奴婢沒死,卻在衆人面前撒了謊,他留下奴婢的性命,看似救贖,實則是驗屍官年愈三十,尚未娶妻,他……”
翠瀾深吸一口氣,絞着袖子哽咽道:“他強行要了奴婢,且威脅奴婢若敢聲張,就将我交由太師府處置。”
她哭的愈發泣不成聲,蘇桃則暗暗攥緊拳頭:“走,我幫你教訓他!”
蘇桃拽着翠瀾起身,翠瀾卻是往後退的:“沒用的,我一個不見天日的人,生死榮辱也都不覺重要了。”
翠瀾從懷裡摸索出一封信,遞給蘇桃:“那畜生有一日吃醉了酒,說太師夫人曾給他送了兩千兩紋銀為封口費,他話說的含糊,奴婢卻聽的真切,故,多留了一個心眼,這封無名信,乃是太師夫人的親筆信,我偷拿出來的。”
她重新戴回鬥笠,聲音不無悲切:“蘇姑娘,奴婢也隻能做到這了…”
臨近傍晚的火燒雲,層層疊疊,燒透了半邊天。
蘇桃徑自在街上走着,卻莫名覺得身旁缺了點什麼,她思量半晌,猛地一拍腦門:“墨宰相呢?”
她循着原路往回趕,遠遠瞧見,人潮熙熙攘攘,那一抹白,卻依舊白的耀眼,白的仿佛與世隔絕一般……
“墨宰相,”她穿過人群,對上墨辰仿若淬冰的眸子,尴尬的笑了笑:“難為你了,還在原地等着。”
墨辰冷哼一聲,一甩袖子道:“你失信于人,休想再讓我帶你出門!”
“别呀别呀,”墨辰在前頭走,蘇桃緊随其後的跟:“墨宰相莫要動氣,你這病都是在氣上得的……”
“你才有病!”
“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這墨宰相年紀也不小了,還倔的像頭驢一樣,她還得順毛摩撒,突發其想的,她順了順墨辰的頭發絲……
“你幹什麼?”墨辰突然駐足,蘇桃不察,重重撞上他堅實的後背。
“沒幹什麼,”
蘇桃揉了揉發疼的鼻子:“我就是覺得你頭發還蠻順的……”
什麼狗脾氣,一碰就炸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