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低頭凝視着,像是要把眼前人完全印在腦海裡。
他已經太久沒見到這個人,現在好不容易見上了,就想多看一會,就算是惹對方生氣都無所謂。
他心中還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過去四年,一千多天的時間,也許這個人什麼都不會計較。
紀清籬卻完全不如他所願,低頭看了眼腕表,語氣很淡,“有事麼。”
這句話像是把程煜拉回現實。
他斂起臉上的神色,努力壓下心中那點澀,半天隻說出一句廢話,“我回國了,就,想來看看你。”
紀清籬似是對他的話不疑有他,“看也看了,你可以走了。”
程煜卻不願這樣就走。
好不容易回來,他還想跟這個人多說幾句,就下意識想去抓人手,“清籬,我,我給你從M國帶了禮物,你現在——”
“我今天差點讓一個人手骨折。”紀清籬涼聲打斷,“你也想試試麼?”
“你?怎麼可能呢。”程煜眉間輕蹙,聲音裡全是不可置信。
紀清籬擡頭看他。
還是跟從前一樣瘦削單薄,眼角的圓頓卻是褪去,染上一層帶着棱角的邊。
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
程煜的手微微頓住,似是想起了什麼,最後苦笑一聲:“我來你們學校當交換生,隻待到明年的一月底。”
他擡起眸子,聲音裡帶了些期待,“我能去你們家跨年麼?就跟以前那樣。”
紀清籬卻覺得可笑。
到底是什麼還讓對方覺得,有資格跟他一塊跨年,還能上他家去。
“以後不要在她面前提我的事。”這個“她”是指紀清籬的母親。
紀清籬一字一句,溫和的語氣,卻像是刀尖割掉人身上的肉,“也不要再來找我。”
程煜雙目微睜,被這份冷硬激到,“清籬,我們這麼多年的朋友,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你還是不肯原諒我麼?”
但這句過後,他有些回神,忽地又抹把臉,“也對,你是不該原諒。”
這回紀清籬直接往宿舍的方向走去,半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瞅着這道背影越走越遠。
程煜立在原地,用盡全力才沒有追上去。
有些事情明白的太晚了,又錯得太離譜,程煜眉宇艱難地擰着,名貴的大衣袖子被他扯出兩條褶痕。
從路口回到宿舍,短短幾步路,紀清籬卻走了近二十分鐘。
開門以後。
宿舍其他人還沒有回來。
紀清籬沒像以前那樣進門先洗澡。
坐在位置上,扭頭去看窗外。
秋冬天黑的早,外面的月亮已經爬起一半,
紀清籬忽地想找人說說話。
他打開微信列表,從上到下地拖動一遍後,還是點開那個黑色頭像。
[青梨:我到宿舍了。]
對面似是一直在等他,幾乎秒回。
[潭:怎麼現在才到?]
[青梨:走的比平常慢。]
[潭:說謊。]
[潭:從我們學院,到你們宿舍,頂天也不會超過一個小時十五分鐘。]
[潭:你是路上碰到什麼人了?]
紀清籬一怔。
潭冶這洞察力,讀他們江大實在是屈才了,再怎麼樣也該找個警校念念。
一想到潭警官還在等他消息。
鬼使神差的,紀清籬給對面回複。
[青梨:是碰到了一個。]
但很快就又撤回了。
關于那些年的事,紀清籬就連康澤都沒提過。
這是他心裡的一道坎,即便他自己跨不過去,也沒必要特意露出來給别人看。
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這沒有任何用處。
但很快手機就響了。
潭冶居然打了個視頻電話過來!
紀清籬上次開視頻,還是去年元旦,宿舍隻他一個人,幫康澤他們從衣櫃裡把床單被套翻出來。
盯着上面消失又出現的小“接通”鍵。
紀清籬從櫃子裡拿了本英漢詞典放桌上,沖當手機支架。
接通之後。
通過手機屏幕,很快就看到潭冶的上半身。
潭冶似乎換了件衣服,但不是那種在宿舍的睡衣,反而是件藏青色沖鋒衣,領口規整得跟才燙熨過一樣。
隻是——
紀清籬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他:“你大晚上的噴發膠做什麼?”
尤其是還噴那麼多,頭頂那層完全和兩鬓結成一塊,看着是挺正式的,但就是跟戴了頂假發一樣。
他這是不準備睡覺了麼?
屏幕裡的人表情有一怔,費力地扒了把兩邊,把碎發露出來,似是想盡量顯得自然些。
最後來了倆字,“沒噴。”
對面傳來陳卓遠的笑聲,“噗哈哈哈,小清籬你别聽他的,我最後剩那小半瓶全給他造完了。”
“閉嘴!”潭冶往後面低哧。
結果陳卓遠還是笑個不停。
他隻能“啧”一聲後站起來,拿着手機走到陽台上,把隔在兩邊的門從外面阖上。
重新用攝像頭對準臉。
外面光線很暗,打在他臉上有些看不清楚。
隻是那盞燈投到後面牆上,潭冶的影子和上面倒挂着的撐衣杆印在一塊。
像是......雞窩上插了根雞毛撣子。
紀清籬看了好一會,嘴角微微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