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指節用力,正這時一隻小手攀住了解裡塵的胳膊。
他回頭一看,正是那個小男孩,陳盼玉的兒子。
“這孩子怎麼醒了?他不是……”
林臾心下一驚,注意到解裡塵正在看他,于是下意識将下面的話說出來:“這一屋子小孩雖然手上頗多,可大部分都有微弱氣息,除了這孩子……是真的已經死了。”
解裡塵将目光移至那孩子。
兩人僵持許久,那小兒指甲鋒利,幾乎要嵌進解裡塵的皮肉。然而,他卻像是說不出話一般隻是張了張嘴。
解裡塵松開陳盼玉,兩指掐住對方的下巴,隻見那孩子口中空空如也,竟是失了條舌頭。
林臾突然反應過來:“既然這孩子早就死了,也許……可以直接用他來問靈?”
話音未落,解裡塵指尖已是仙力流淌。男孩身死早過了七日,此刻卻還能行動,像是還有神識的樣子,不可謂不是問靈的好材料。
下一刻,金黑色的血液從他指尖流出,他擡手在男孩額間一點,那處金黑慢開去,屋内衆人皆感受到一陣濃重的霧氣籠罩而來,就像是……
阿清拿寬袖擋了擋視線,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水霧彌漫的曠野。
恍惚間,他覺得背後好像有什麼人在喃喃自語。
“妖鬼邪祟,大靈漫野,從何歸來,歸去何處?”
這句話他好像在很久以前聽過。
眼前一片白霧,阿清覺得身體很輕。
忽然,手腕被抓住了。他偏頭一看,解裡塵一襲黑衣從白霧中走出來,擡手“噓”了聲,抓着他往前走。
不對,不是解裡塵帶着他往前走,而是……阿清感受了一下,是他們兩個的身體都在往前飄。
像是被水流推着。
“……他們呢?”
“什麼?”解裡塵的聲音好像遠在天邊,“你說徐微垣他們?”
“這裡是那小孩的神識境,我們散在各處,都會被推到他記憶最深處。”
說話間,眼前白霧散去,腳下仿佛有了土地的實質。
解裡塵輕車熟路帶着他向前一跳,便踩到了地面。
知曉問靈術還是在接手死墟境之後,過路遊蕩的鬼魂告訴他的法子。
雖不是他首創,可生死之事必經過死墟境,問靈術最開始是對魂靈的法術,到了他這兒變成了對着屍骸的法術。
異曲同工罷了。
隻見兩人面前升起一座庭院。
“這是……陳家老宅?”
遠處,林臾和徐微垣等人的身影也陸續浮現。因為施法時衆人皆在屋内,一些年輕的玄霜宗弟子此時一臉新奇,正低頭讨論這地面是真是假。
解裡塵擡手,遙遙一點讓他們閉了嘴。
正在這時,周遭景象變化完全,豔陽高照,一個稚嫩的聲音從阿清身邊的廂房中傳出來。
“爹爹,爹爹,阿娘呢?”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男人護着個孩子從房内跑出來。
男孩不過是四五歲大的樣子,正是先前屋内那個小孩;而那男子樣貌卻有些顯老,雖長得英氣,可眉宇之間還是頗有憔悴之色。
“阿楠啊,你娘生病啦,等你再長幾年,娘親呢,病好些了,爹爹再帶你去看好不好啊?”
跑在前頭的孩子跳上石凳,小臉上有些不滿:“可是别的小朋友晚上就寝都有娘親講故事聽!”
白霧飄過來,男人的面色被霧模糊了一半,聲音逐漸遠去。
“那爹爹給你講故事,爹爹給你講,好不好?”
好像有風迎面撲來,包括徐微垣在内的衆人皆擡手一擋,而下一個聲音卻在他們身後響起。
“紅袖姐姐我的毽子飛到樹上了!”
那個叫阿楠的還是四五歲的樣子,小手指天,身後一個婢女拿了梯子架在樹上。
阿楠眼裡精光,趁婢女爬上樹看不見他,一溜煙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景象再清晰時,是一間緊閉的朱紅大門。
阿楠站在門前,很好奇的樣子。
不久,他試着推了推門。
沒推開。
沒推開,他也不走,繞着屋子轉一圈,把西面的狗洞刨開,身上、兩手都髒得很,到底是擠進去了。
解裡塵幾人的身體重新飄在天上,跟着阿楠來到一個半掩着的窗子前。隻見阿楠踮起腳尖,把腦袋探過去,而正是這一探,原本白霧模糊的内景清晰起來——
明明的陽光正好的天氣裡,屋内昏暗異常。可這昏暗裡能見着一個女人佝偻着身子坐在床頭,手上針線反着銀光。
仔細看的話她手中是一件棉襖,看形制像是給十來歲的女孩穿的。
女人拿着針線,刺進去、挑出來,刺進去、挑出來。
阿楠就這麼墊着腳看了半個時辰。
遠處,似乎有婢女往這處來的聲音。
阿楠聽到了,他抖着腿,小手從窗縫中擡起來揮了揮,叫了聲“阿娘”。
那女人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
阿楠攀着窗楣,蹬着腿将腦袋探進去,聲音又高了些。
“娘親!……你是我娘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