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很快,周遭的景象慢慢模糊起來。
眼前,陳盼玉提着布袋往前走,左看右看,口中碎碎叨叨個不停:
“快些買好,我們還要去祭祖,這布匹也太次了,還是這塊好些……這一樁樁的,昨日的課業做完了麼?唉,你若是能入仙宗就好了,大夫分明說你是有仙脈的,怎麼仙宗就不要你呢……”
忽然,陳盼玉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慢慢地往周遭看一圈,周圍景象淡下去,像是她一個人站在白霧中。
“宣玖?去哪兒了……宣玖?”
解裡塵跟在陳盼玉後邊,她的身體淡下去,很快四面傳來哭聲,男人女人舉着燈籠,在他們身邊來來往往,十盞燈籠,百盞火燭,最終一聲爆竹在眼前乍起,紅紙映在雪上,過年了。
四周的哭聲低下去:“立牌吧,盼玉,宣玖怕是……兇多吉少了。”
這不是三個月後的新年,是三年後的新年。
那幾年鎮子開始變得荒涼,鎮裡人慢慢搬出去,很久不見人蓋新房了,外鄉人也隻是偶爾見着。
陳盼玉的日子變得很簡單。
出門,找女兒。
出門,找女兒。
出門,找女兒。
這天陳盼玉不知怎麼的,跑到了山上去。
五年時間真夠陳盼玉老的,面前,陳盼玉走在山徑上,皺紋爬了一臉,衣服也十分舊。
她拿着一隻紙風筝,慢慢往山上走。
天上烏雲滾滾,她尚未爬上山頂,雨便落下來。
陳盼玉護着風筝左右為難,不多時找了個山洞走進去。
洞很大,卻隐蔽。她剛撣掉雨水,就聽見洞内有幾道聲音傳出來。
——“哥,幹完這趟咱就不幹了呗?”
——“咋的,你還想金盆洗手啊?”
——“不是……就是,聽小孩哭怪瘆人的……”
那個叫“哥”的切了聲:“大男人怕小孩哭,說出去被人笑話!你幹了這行就回不了頭了,不信你試試。”
陳盼玉的動作頓了頓。
五年裡,她真的有想過,她的宣玖不是走失的,而是被人販子拐走的。這種感覺與日俱增,在這幾年越發強烈。
都怪她……都怪她當時沒看住……
如果當時她能多看着些,如果當時她不去摸那些布匹……
如果那天她真的帶女兒去放了風筝……
宣玖會恨她麼?
鬼使神差地,她往裡頭走了走。
洞内沒有光,她全憑摸索走進去,十餘步後火燭的光從拐角透出來,她伸了脖子一張望,下一刻,全身不受控地顫起來。
——角落裡,有一隻舊的,破的不成樣子的紙風筝。
上面是用炭筆畫的馬,宣玖給她看過。
怎麼會……怎麼就真的會……
女人猛地撲過去,巨大的響動讓裡頭的兩個男人也吓了一跳。陳盼玉餘光裡能見着那個風筝,一見着,就忍不住哭出來,她哭得極其大聲,抓住一個男人的脖子就狠狠掐——
“你們還我女兒!”她大叫着,“你們把宣玖賣到哪裡去了,說啊!說啊!”
她一邊哭一邊掐,底下的男人這才反應過來,屈腿猛地往她腹上一踢:“娘的……遇到挑事的!”
陳盼玉吃痛,可她已經找了五年了,五年……足夠讓她拼命的程度。于是,她不管不顧再次撲上去,可這次眼前寒光一閃,下一秒一把匕首刺入她的心髒。
陳盼玉的動作僵住,身體晃了晃,一把摔在牆上。
“哈,狗子,剛才誰說要洗手不幹的?殺起人來動作比我都快,就你這還金盆洗手呢!”
“不是……我,我沒想拿刀啊!這不是我的刀!”
陳盼玉眼裡恨極,這才後悔自己的沖動。隻見那個年長的男人蹲到她身前,狀似可惜:“老婆子,要怪就怪你娘兒倆命不好,至于你那個什麼宣九的,我倆也不認得,就算認得也早就賣掉啦,買家是誰,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呢,就安心上路,啊。”
陳盼玉的視線不斷模糊,解裡塵走到她身邊,看着漸漸淡下去的光景,卻覺得奇怪。
——這隻匕首确實插入心髒,那這陳盼玉那時是……已經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