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從窗子往外看,看汝饒鎮漸行漸遠,許久才鑽回來,被解裡塵攔腰抱過去。
七日暴雨後天氣愈發涼,寒風從簾縫裡鑽進來,讓阿清縮了縮下巴。
“你先前說的,我們是去艮簿宗?”
解裡塵“嗯”了聲,再馬車内下了隔音咒:“按着這馬車的腳程路上也要走半餘月,”他将六墳山中那黑衣人的事情斂簡要的同阿清說了說,“追塵粉昨日便失效了,最後的位置在沁水以南,他倒是忙,這幾日橫跨了整個人界。”
“這樣快?”
解裡塵抓了阿清的手腕玩兒,那雙手瘦骨嶙峋,卻十分白淨,讓人忍不住想要掐出粉來。
“尋常修士到不了這等水平,除非……”他拿指腹壓住阿清的脈搏,對方不設防地看過來,“他會用空間類别的仙術或者……他也是上仙。”
解裡塵想起,在六墳山中徐微垣同他說的那句話。
[我懷疑裡面有上仙]
——精通陣法的第八位上仙?
若真如此,他怎麼會感知不到呢?
解裡塵兀自思索,阿清卻新奇得很,恨不得半個身子探出窗外就這麼看一路,他将人摁回來,阿清掙紮了一下,終于被抓回去的時候還捏了半片葉子。
前方山路崎岖,馬車颠簸了些,阿清倒是終于肯乖乖坐着。
“先前就想問你,你不是上仙麼,怎麼也要坐馬車?”阿清将手放在膝蓋上,轉過頭問他,“我道你會日行千裡。”
“日行千裡也要消耗仙力,我自然懶得。”解裡塵将阿清手中葉子拿去,“呼”一口吹出去。
他說得雲淡風輕,可阿清覺得不對,皺着眉想了想:“……你的傷還未好?”
“你倒還想着這茬,不過,傷好不好可不影響縮地疾行,”解裡塵說,目光重新落在阿清身上,“這不還帶着你麼?”
“如此說來我倒拖你後腿了。”阿清說,“解公子自己見色忘義,還要将鍋扣在我頭上,真是……”
話音剛落,餘光裡解裡塵忽然傾身,兀地吐了口鮮血。
黑紅的血液浸濕了他的指縫。
“解裡塵!”
突如其來的咯血聲中阿清瞳孔驟縮,不止因為解裡塵吐的血,還有他轉頭看過去時對方變成骷髅的半邊臉。
馬車内溫度驟降。
“你怎麼了?你……”阿清伸手去扶,鮮血從解裡塵指縫間滴下,在觸到他之前又消失了。
眨眼間,解裡塵的半邊臉恢複原狀,他拿開手,看了眼手心那點血,輕輕将它們撚成粉末。
一切如常,像是方才的意外從未來過。
解裡塵雙眼底金沫閃動,幾息間體内仙脈已周行一圈,末了狐狸眼又彎起來:“呦,擔心我啊?”
阿清失語,這人這會兒又沒事人一樣沖他笑,語調懶懶散散,往後一靠,渾身舒展開。他的手還懸在中間沒收回去,被解裡塵反手抓住,咬了口手腕。
“嘶——你!”
“我沒事。”
“……”問你了嗎?
阿清擰緊的眉頭沒有松開:“你真的沒事?”
解裡塵看向窗外,指節抵在唇邊,沒有回答他這句問話。
阿清見問不出什麼,眼中擔憂,又坐回去,不多時拿出一個紙包遞到解裡塵面前。
“什麼?”
“從客棧帶來的烙餅,”阿清說,“吃麼?”
烙餅已經冷了,解裡塵掀起眼簾上下一掃,又将視線移開,遞了個嫌棄的眼神。
阿清默默将東西拿回去,自己咬了口。
——
馬車上的時間很慢,周圍景象一成不變,除了高山便是深林。阿清興緻不錯,一路上常常探頭出去看,解裡塵後半程沒有再吐血,支着頭看阿清看了半程。
等到了下一個鎮子,已經是三日後了。
而到了沁水以南,又是過了十日。
兩人落腳的地方叫陵榮城,城牆十餘米高,上面熠熠閃光的三個大字像是用金子鑲上去的,看得氣派。這地方不知比汝饒鎮繁華多少,長街十裡看不到頭,來往商販絡繹不絕,人聲的熱浪撲過來,以至于兩人下馬車時差些被擠散。解裡塵伸手攬過人,将阿清梏在身前。
一路人聲嘈雜,路邊包子鋪前汩汩冒着熱氣,走在街上甚至比前幾天還要熱些。阿清擡手遮了遮陽光——深秋暖陽,汝饒鎮見不着,在這兒卻是見到了。
兩人尋了間客棧,兌茶時選了個臨街的榻子坐,樓下人來人往,吆喝聲容易激起人的食欲。
解裡塵要了份醬牛肉,他看着悠閑,完全不像十多天前吐血過的樣子。這牛腱子烤得嫩,對阿清來說是珍馐也不為過。他吃得慢,每一口都要嚼上許久,像是要将這味道牢牢記住。
他矜貴地夾了片腱子放進嘴裡。
正這時,長街盡處一道聲音傳來:“錦家公子玩兒街——閑雜人等通通閃開!閑雜人等通通閃開!”
街上人//流驟然混亂,人從小巷岔路中鑽出去,頃刻間空空蕩蕩,隻剩商販子弓着腰,掃去自家門前的果殼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