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裡塵環顧四周,茶席設在庭樓水榭上,欄杆之外能看到一個小池塘。錦家的火燭很亮,黑暗中也沒有祟物的動靜。
這池子裡養了數條錦鯉。阿清蹲在一旁看,對着自己的小臂比劃了一會兒,轉頭對解裡塵說:“我總覺得在哪處見過。”
“什麼?”解裡塵瞥了眼坐下的徐微垣,又瞥了眼那魚,“這魚?賈府也有?”
誰知阿清搖了搖頭:“不是……就覺得我以前好像住過差不多的地方,也有亭台樓閣,冰池子裡有兩條大魚……罷了,可能是夢見的。”
解裡塵沒放在心上,神識放開去,這錦府四周有禁制,看樣子是修行之人設下的護身法界,按理說不應當有低級邪祟進來才對。
不一會兒,有一個婢女提着燈籠從回廊來,身後跟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一頭白紗遮住了面容。兩人站定,對衆人行禮。
那婢女說:“這位是府上的醫修,林月姑娘,諸位可随我來,小公子在東廂房。”
如今商賈世道,像錦家這種高門大戶往往會豢養自己的修士,從醫修,到劍修、道修、符修……都有,更有甚者會養些魔修,以充實力。
像錦府外頭的那些護衛、家丁,多少也是有些修為的,拿傭錢生活。
衆人紛紛起身,隻聽林月一面走一面說:
“錦小公子體弱從母胎裡便帶出來,當年錦小夫人生産前染了風寒,又不慎落水,這病根便烙下了,連帶夫人自己身子骨也不好,需常年調養着。”
她接着說:“諸位若對府上情形有興趣,可由在下代為引路,但畢竟是錦家的家府,還請各位不要亂走動。”
畢竟要招待這樣多修士,每個人四處亂走拿錦府就成了大觀園了。
幾人聞言也停了話頭,随林月穿過遊廊和假山,來到了東廂房。
“如今這病來得古怪,不發作時少爺身體還算好,甚至比以往都要好,可一發作起來……”
她掀開了床邊的帷帳,隻見錦安年皮膚煞白,嘴唇毫無血色,甚至隐隐發青。雙眉緊皺,并沒有能醒來的迹象。
“一發作起來便找不到病根,隻得讓他這樣躺幾日,可十天半月後少爺又會自己起來,卻不記得先前發生了什麼。”
話畢,幾個修士走上前,徐微垣自然而然坐在床邊替人把脈,他氣質卓群,隻不過不常現世,和解裡塵一樣是大部分人隻聽過名号的人物。
不多時,他眉間擰起來,而一旁的幾個修士也察覺出不對勁。
“脈息微弱,卻很純淨,并無邪祟入體的迹象。”
他說罷,手中三道符紙淩空而起,在床邊布下一圈仙符,強大的仙力籠罩錦安平,“暫時可保他不受傷害,還有,”徐微垣指了指他的手腕,“四肢氣脈流失,三魂六魄不穩……可是他近來受過什麼傷?”
林月皺了皺眉:“不曾,小公子在家時都有人照顧着,應當不會受傷。”
沒有受過傷……傀儡道?還是……移魂換魄之陣術?
屋内有人認出了徐微垣是符紋,眼中一片驚喜:“竟是乾桓上尊!”
“在下磐嶽宗李季!”
“小生亘卷宗甯成訣!”
“在下浩淼閣程樽!”
“……”
一帶二,二帶三,衆人紛紛向徐微垣行禮,報出的名号都是江湖上小有名氣的仙宗門派,幾乎将徐微垣圍了一圈。徐微垣面不改色,隻是微微點一下頭,算是見過。
甯成訣試探着問:“按照錦老爺的說法,先前來查探的修士皆找不到祟物,小生猜測也許是傀儡道?”
“現在下定論還太早,也可能是陣術。”徐微垣輕聲說,倒激起衆人興趣。
“陣術……尋常好像少見修習陣術之人,我以為已經失傳了。”
甯成訣說:“不然,純粹的陣術修習者少,可有部分基礎陣術融入進了他家仙派,用處也很廣。”
徐微垣轉頭看向解裡塵的方向。
衆人正讨論,無人意識到解裡塵這邊。他負手在這屋繞了圈,桌上一隻銀制長命鎖,火燭的光難照顧到邊邊角角,屋子裡時明時暗,衆人站在屋内,似乎有鬼影幢幢的錯覺。
“解裡塵,那裡……”
阿清扯了扯他,示意他往角落處看,隻見木架後的牆角被灰塵蓋住,薄薄的一層,恰巧隐在陰影裡,若不是仔細看并不能看出來。
“這屋子可是有人日日打掃?”
“是,”婢女說,“小夫人特地囑咐過。”
解裡塵不置可否,将屋子的四個角落都看了遍,蹲下身,有些嫌棄地撣了撣。阿清也在他身邊蹲下,他看人一眼,下巴一擡,阿清歎了口氣,伸手拂開那層灰。
“好像……是煤灰?”
兩人的動作吸引其他人圍過來,解裡塵手指扣在那塊木闆上,微微發力,那木塊卻十分牢靠,沒有被掀開。他又試了一次,木塊斷折的聲音才響起。
錦家的婢女剛要阻止,卻聽見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她急忙走過去看,隻見地闆之下一截白骨插進土裡,有一半的血肉還沒爛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