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裡塵收起斷指,将帕子紮起來丢給阿清。阿清也是第一次接這東西,雖然隔着一層布料,還是免不了手抖。
手指細長的觸感被他捧在手心裡,僵硬,又有詭異的軟。
衆人正讨論着,外頭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着是婢女的通報聲:“錦夫人來了!”
讨論的聲音小下去,衆人轉頭看向門廊。錦小夫人夜裡也上了妝容,要較白日裡溫和可親,可快步走進來的第一眼卻能見着憔悴。
阿清稍稍側過了身,與錦夫人的目光錯開。所幸他原本就站在解裡塵身後,錦夫人并沒有注意到他。
“平兒……”她快步走到床邊,見錦安平的面色确實好了不少,才如釋重負般整個人都松下去。整整過了半柱香才像是緩過神來,起身對着徐微垣一拜,“早就聽聞乾桓上尊大名,還有各位道友……此番真是救了我兒性命,還請……還請受妾身一拜。”
“哎哎哎,錦夫人這可不必!”
她聲音柔柔的,蘇蘇的,說出話來在場不論男女沒有幾個不生出恻隐之心。幾個修士輪番上前扶,甯成訣說:“救人水火是分内之事,況且乾桓上尊也說,此次隻是暫時平息,我們還尚未找到根節所在呢。”
錦夫人聞言,臉上又擔憂起來:“還未找到……那,那豈不是我兒如今還是很危險?”
徐微垣像是天生不知怎麼寬慰,淡淡道:“是。”
倒是符合他一貫的高冷。
“既然錦公子的異樣已有三月有餘,那此番被我們擊退必不會就此罷休,接下來靜觀其變即可。”
錦夫人滿臉擔憂,聞言還是被勸住了,衆人又寬慰一番,這才起身道:“幾位大人可還要在府上繼續查?今日有勞各位大人了,府上還準備了晚茶。若大人們有興緻,我便讓下人們端上來。”
這一來一回,夜已經深了。留在錦府過夜不合适,甯成訣等人也起身:“在街市上,聽聞錦老爺說暗處有鬼,若确有其事,可否再讓我等去那些地方看看?”
錦夫人自然是應下,讓那婢女帶着去看。衆人轉了一圈,原以為那些所謂“暗處”會陰森濕暗,可事實上别說陰森了,廊燈将府上的角角落落都照顧到,讓錦府就算入夜了也同白日裡一般,是連仙宗也沒有的待遇。
幾人走了一圈,不同門派的仙術充斥了半個府邸,卻也并沒有見到什麼痕迹,倒像錦明德所說是草木皆兵。
錦夫人等在原處,對他們解釋說:“自從平兒得了這個病,府上專門多加了火燭,先前沒有這樣亮。”
衆人無功而返,晚茶上了,錦夫人備下銀兩,要在場諸位修士一定收下,再謝過:“有各位大人和上尊在妾身就安心了,我明日就同老爺說,暫時不招待其他人。”
待其他人離開,錦小夫人又差人叫住徐微垣,說道:“上尊駕臨,老爺讓妾身一定招待周全。府上專門空出了卧房供上尊歇腳,還請上尊不要嫌棄。”
徐微垣原本沒有再錦府過夜的想法,忽地念頭一變,對錦夫人說:“有人同我一道。”
錦夫人一愣:“是我倏忽了,妾身馬上差人去準備卧房。”她一頓,又問,“敢問上尊的朋友有幾人?”
徐微垣剛想說“還有一人”,往身邊一看,解裡塵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
*
阿清蹲在水池邊看魚,許久,身後傳來腳步落地聲,他知道是專門給他聽的。
“如果有人來看到我們還在這裡……”
腰上搭了一隻手,解裡塵将他從池邊拉開,往懷裡一帶。
“大戶人家就是不一般,屋頂也挂了燈,怪不得姓阮的那小子會被抓住。”解裡塵極其自然地撥開他的衣服,往那滿是紅痕脖頸處咬了口才放開,聲音在他耳側緩緩道,“你我便不一樣了,就說……是同徐微垣一道的修士,還會被尊敬有加呢。”
解裡塵的氣息太好聞,阿清一時沒能推開他。等反應過來對方已經走出兩步遠,他咬住下唇,手指搭在那個咬痕上,眼神十分複雜:“你這人……”
眼尾一點紅,委屈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兩人一道往外走,阿清重新掖好衣領,問:“你方才去做什麼了?”
“去逛逛。這邪祟……姑且稱它邪祟吧,藏得倒隐秘,确實一點痕迹也沒有。”解裡塵瞥了眼阿清一直提着的帕子,說,“扔了吧,這東西也沒用了。”
“扔了?”阿清有些驚訝,“不能用你的‘問靈術’……”
“不能。幾根手指,既無完整屍首,也無完整名姓,問靈術也難問出。”解裡塵說,“準确來說,問靈術問的是魂魄,魂魄附身軀體,附身靈位,附身墳冢,附身斷指的……風一吹都能散了。”
手上的帕子還浸着血,阿清想扔卻不知道扔哪。皺着眉猶豫半晌,還沒想好往哪扔,隻聽解裡塵側過頭問他:
“你猜,這斷指是誰做的?”
“那幾處地面不像是被撬動過,也許是外人用陣法将斷指移過來的,”阿清想了會兒,“但上頭的煤灰,也是同一人撒上去的麼?”
“婢女日日打掃,還要日日撒上去,也隻有府上人能辦到。”
阿清轉過頭:“能進屋的人也不少,林姑娘,婢女,錦夫人和錦老爺,也不知會是哪一個。而且……這人隻唱童謠卻不傷人,真是奇怪。”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了門口,徐微垣和錦小夫人還站在那兒。見兩人走過去,徐微垣大步流星走到兩人面前,看着解裡塵,道:“這人,同我一間。”
錦小夫人恰巧看到了阿清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