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裡塵,這地方不會就是那東西的住所吧?”
燈籠“吱呀”一響,落下幾滴水,阿清繼續道:“那東西要回來,我們卻擋在前邊,所以它才會不遠不近跟了一路?”
解裡塵不置可否,暴雨中已經看不清那個黑影,他想了想,拉起阿清捏了個訣,身形很快消失在牆角的陰影中。
莫非是……那沙彌養了頭極惡兇祟在這裡頭,要與陣法相依取他性命?
雨越下越大,竹葉尖利的呼嘯貫穿耳膜,地面沒一會兒就被染成了紅色。就在阿清懷疑是自己想錯的時候,視野内才出現了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
他全身被血水染紅,先是左右看看,确定沒人後拔腿沖進殿裡,零星光線中他的樣貌一晃而過。
是個男人,面龐全是血,眼睛是好看的,卻隻剩一隻。頭發稀疏——不像自然脫落,反而像被扯掉大半,濕哒哒拖在身後。一雙手隻剩兩個拇指,而腳下……其中一隻腳半截腳踝露在外頭,形狀扭曲,中間一個血洞,怪不得跑起來一瘸一拐。
是個人?
兩人屏息,隻見這人沖進殿内又沖進籠中,像是冷極了,一把關上鐵門,發出“咚”的一聲響,又爬向角落,撿起地上的碎布披在身上。
正當解裡塵以為他就要在那角落過活時,男人又爬出來,在黑暗中摸索一陣,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支筆,急急撲在地上,顫巍巍往上寫字。
不,不是字……連紋路也不是,就是橫豎、橫豎,寫急了發狠地一劃,孩童置氣似的戳幾下,轉眼又很認真思考的樣子,兩相反差,平添一分神經質。失去手指後他隻能用兩隻手抓着筆杆,地上的東西也歪扭不齊。周圍沒有墨,他沾起血水就往地上描,可身上滴出的血已經遠遠不是沾上的血雨那麼簡單了,血在一直掉,一直掉。
如果說二重境内之物是由施術者的心念所生,那麼這人真實所寫也許未必是這些狗爬字,可這瘋癫的勁兒着實瘆人。
解裡塵突然出聲:“外面有聲音。”
阿清猛地一抖,晃了下被咬到的耳尖:“什麼?”
解裡塵道:“聽不出來,雨太大,小心。”
阿清點點頭,與此同時一股不好的念頭升上解裡塵的心頭。
那人鬼畫符到一半,忽然大叫一聲站起來,檐上的雨水滴在白玉階上,一滴,兩滴,那人的身體篩糠似的都抖起來——
“哈,哈,哈,成了,成了,嗚,嗚嗚……”
他又哭又笑,像是因為激動狂抖不止,忽地停下四下張望,眼珠晃動,目光掠過解裡塵藏身處。
解裡塵按住掌心中那隻緊繃的肩,冷冷眯起眼,眼底有墨光劃過。可很快男人的目光又移開,四下看,四下找,看樣子是在找什麼人。
“我做出來了……嗚……”他顫抖不止,不像是單純的興奮,忽然聲音開始變得兇狠,“做出來了,三百年,三百年!長老,師弟……”
他喊着長老和師弟,可聲音又藏了份恐懼,鮮血在他腳邊彙成一灘水,他絲毫不覺,從鐵籠這頭走到那頭,忽然停住,背部肌肉拱起,周遭仙力開始流動。
男人腳下的紋路漸漸活絡,很快變成一個圈,他伏在圈中央,眼珠染上紅光,殿内紋路似有回應,整面牆都開始震蕩。
“咕嘟……”
殿内異變還未開始,殿外異變已經先起了。
刹那間血雨積起的水灘裡伸出無數血手,細看隻見那些手上皮膚全無,血液粘稠,連着筋肉挂在上邊。它們四下摳抓,頻率極快,遠處竹林也開始震蕩,暴雨中幾片竹林被什麼東西壓倒,速度很快,就沖着這兒來!
解裡塵感覺到掌心中那片薄肩突然開始發顫。
就在這一瞬間,四隻巨大的血手蛇行着沖進殿内,連着手臂部分足足有三層樓高,往生殿四面壁垣順勢分解,須臾就變成上千塊懸浮在空中。
地上的血手不斷拍打石階,四隻巨手緩慢繞過男人,與地上的不同,它們表面除了血,還有粘稠的黑液。
身前的身子陡然一軟,解裡塵擡手撐住,阿清背對他,五根冰涼的手指搭在他的腕上 ,用力到發抖。
四隻血手感知到了什麼般,慢慢繞到他們身邊。而兩人藏身處的牆檐也造早就因為方才的異動解體,将那位置暴露在血雨之下。
他垂眸,黑氅襯得阿清背影單薄。血手距離二人也就幾尺的距離,阿清垂着頭,呼吸壓抑到最小,許久,一口污血無聲地從他唇角掉下去。
落在了解裡塵手背上。
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