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素咳得臉都漲紅了,一手端着剩下半碗粥,道:“今夜我們四人在此,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希望來日時來運轉,逢兇化吉。少爺,敬您一杯。”
季玄微微擡起粥碗,道:“隻是今夜既無酒,也無肉。”
桔葉道:“倒是有粥。”
還有一間破爛蘑菇鋪,不對,是半間。
容筱筱覺得好笑,端起碗來,道:“以粥代酒!”
四人将碗聚到一起。
風雨依舊,夜色更濃。雖然情景十分落魄,但一碗熱粥下肚,寒氣頓時被驅散不少。容筱筱心頭湧上一股暖意,似乎從今夜起,她有信心将以後的每一天過好。
雨勢沒有減小的意思,四人将桌椅放倒、壘起、圍作一圈,擋住混雜着雨水的寒風。
桔葉找了個牆角睡了,安素則睡在靠近外側的地方,如果有什麼動靜,可以随時醒來。
店鋪本就沒有多大,加上桌椅橫放,剩下的空間便很小了。
季玄剛要坐下,卻被容筱筱拉住衣角。
“去竈房麼?”她小聲道。
季玄低頭看她湊過來,不由向後退了半步,雙眸微合。
她身上帶着女子獨有的甜香,在這樣沉寂的夜晚,一時竟似有擾亂心神的作用。
季玄沒有說話,眼神問她是要作甚。
容筱筱指了指腳下,又指了指身後兩人,眨眨眼。
意思是這裡位置太小,睡不開,何況在其他兩人面前,他們二人本就以夫妻身份自居,不必擔心什麼避嫌的問題。
而且竈房剛生了火,此時比這裡要暖和一些。
季玄就這樣被她拽去了外面那間充斥着食物與柴火味道的小屋。
竈房雖然可以擋雨,但依然四處漏風,不過,地方倒是比剛才寬敞。
容筱筱席地而躺,心想她從來沒在店裡過夜,希望這裡不要有老鼠。然而剛躺下不久,聽着屋外悉悉索索的雨聲,總覺得不太安心。
季玄将外衫罩在她身上,自己則依着碗櫥坐下,閉上雙眼。
雨夜吵鬧,屋裡卻變得格外安靜。
容筱筱凝神靜了片刻,沒有聽見身旁之人的呼吸聲,不知道他睡着沒有。季玄僅着單衣,月光從竈房門上的天窗灑落在他身上,高挺的鼻梁投下深深陰影,眉眼也顯得更為深邃。
她無聲地望了他一會兒,困意襲來,眼睛漸漸合上。然而,就在她要閉眼的瞬間,季玄突然似有所感地睜眼。
兩人的目光相撞,皆是一怔。
容筱筱原本頭暈目眩,此時來這麼一個對視,忽然覺得腦子都清醒了,困意頓消。
下一刻,頭疼得像要裂開。
“冷?”季玄見她眉頭緊蹙,問道。
容筱筱搖頭,撐起身,湊上前将外衫罩在他身上,自己也順勢靠在他身旁,将沉重的腦袋枕上他的肩頭。
一系列動作極為自然,順理成章得讓季玄來不及搬出那套“男女授受不親”的說辭。
他無奈地低頭望她,将外衫向她的方向扯了扯,确保容筱筱整個人被布料裹住,受傷的那隻腳也沒有被碰到。
“其實不冷,”容筱筱用極輕的聲音道,“不過也可以冷一下。”
沉默的呼吸代替他的回應,季玄眼睫輕顫,眼中微不可查地染上一抹笑意。
秋雨下了一夜。
醒來時,容筱筱感覺這一夜睡得極累。
不隻是因為在竈房住了一晚的緣故,也是因為她幾乎整晚都在做夢。
夢見上輩子亂七八槽的事情,還夢見自己去父母的碑前祭掃,剛在墓前跪下,磕頭起來時,卻發現眼前變成了另一座山中孤墳,山巅楓紅似火,一個小孩在她身旁抹眼淚。
容筱筱不知季玄是早已醒了,還是被她的動作弄醒的,她擡起頭時,正好看到他沉靜的目光。
季玄的長發微亂,垂在肩頭,面色有些蒼白。既然他都是這個狀态,容筱筱可想而知現在自己是個什麼鬼樣子。
“不燒了。”季玄的手貼在她額頭道。
經過這麼一場大雨,她居然一夜間在竈房恢複了體溫,實在是不幸中的萬幸。但是腿傷是不可能這麼快好轉了,容筱筱試圖動了下酸麻的腿,卻忽然聽見身後之人又開了口:
“夢見什麼了?”
季玄聲音低沉,嗓音有些發啞。
容筱筱眼睛忽然睜大,沒有回頭。
他怎麼知道自己做夢,難道她說了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