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也穿着冬日襖子,領口卻開得很大,裡面的衣裙是綢緞織成的,色彩缤紛,看起來是精心打扮了才出門的……隻不過,這樣的一身裝扮,似乎有些過于華麗了。
并且不是那種富貴人家千金小姐的華麗,而是,有些媚俗的味道在其中。
容筱筱忽然福至心靈,想起這個人是誰了——之前有一次,她和包子鋪老闆去西市瓦子中聽書,初來乍到之時說書人的故事她不明白,是旁邊一個勾欄女子替她解的惑。
看着女子的樣子,似乎并沒有認出她來,但對這洪家夫妻的事情似乎有話要說。
容筱筱急忙拉開椅子,在她對面坐下:“姑娘,你可是知道些什麼?”
女子不太信任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問他們住處做甚?”
容筱筱心想,她怕是以為自己也是來讨債的,便道:“實不相瞞,我是西市隻有蘑菇鋪的老闆娘,和他們家也算是同行。現在有筆生意,想和他們商量,誰料洪家這鋪子竟突然關了門,這下我連人都見不到了。”
女子眼珠一轉:“他們開店,對你并無益處。你應該巴不得他們店鋪倒閉才對。”
“這是哪裡的話,”容筱筱笑了,不敢苟同,“同行之間,就應互幫互助交流經驗。當然,我今日來找他們,也是有私心的,不過對他們而言或許是筆雙赢的交易。”
“雙赢?”
“就是不隻對我有利,對他們也有好處。”
女子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判斷容筱筱的話是否可信。半晌,她才道:“既然這樣,我帶你去見宜九。”
這位女子是勾欄的藝伎,名喚連瑩,小時候便被賣去了青樓。
宜九與連瑩正是在勾欄中相識的,算是發小。前些年,宜九嫁入洪家,贖了身從了良,不過兩人仍是時常見面的好姐妹。
連瑩慢條斯理地将她那碗粥喝完,拿出手絹擦了擦嘴,補了殷紅鮮豔的口脂,這才起身道:“随我來。”
季玄已經在粥鋪外等了許久。
連瑩邁出粥鋪,見了這俊俏公子,眼中一亮。不過她擅于察言觀色,瞅了瞅季玄看容筱筱的眼神,便立即心中有了判斷,登時壓下了上前搭讪的念頭,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這兩人。
三人向東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來到一處村落前。
此處雖然離鬧市較遠,卻十分熱鬧。
土路寬敞,樹木繁多,幾個小孩在房屋旁追逐笑鬧,一個不小心撞上了拉運幹草的牛車。趕車的大爺放聲大笑,喊了句“看路”,那群小孩便一溜煙地跑開了。
與周遭熱鬧的景象相比,洪家門前的白幡便顯得格外突兀。
容筱筱在門前止步,心道洪家竟有人過世,難怪方才在西市街上周圍的人都這一家的事情閉口不言。
連瑩淡定地瞥了他們一眼,徑自上前開了門:“九娘,有人找你。”
既然宜九安然無恙,那麼出事的,定然是洪悍了。
宜九從裡屋出來,一身雪白孝服,面上不施粉黛,然而不得不說氣色倒是不錯。
“洪老闆前日過世了,你想找他,晚了。”宜九并沒有邀幾人進門的意思。
容筱筱卻道:“我并非來找他。”
宜九上下打量她一眼,沒好氣道:“開店本就不是我意,如今也沒想繼續開下去。”
雖然這人說話不客氣,容筱筱卻聽出她心情不差,似乎沒有收到夫君過世的影響。
以洪家的經濟狀況來看,應該很缺錢才對。若是連店都不開了,現在她哪有經濟來源?又怎麼養活自己?
宜九似乎從容筱筱的眼中看出了她的想法,又補充道:“我自己的事情,就不勞你來操心了。”
容筱筱吃了這閉門羹,讪笑道:“也罷,既然你有自己的打算……”
“稍等。”連翹忽然打斷道。
宜九不解地看着她湊上自己耳邊,輕聲說了句什麼,眼中忽然有了不一樣的神采。
兩位女子對視一眼。
連翹低聲勸道:“我帶他們大老遠來你家中一趟,也不容易。你莫要這般倉促拒絕。”
宜九似乎還有别的事情要忙,無奈地對容筱筱道:“筱娘,上次洪悍那蠢人去你店中鬧事,你沒有計較,本就是我欠你人情。不過這幾日我家中事情太多,改日我親自前去你店中細談,可好?”
容筱筱見她改口,自然爽快應下。
現在洪家出了變故,想來定有許多事要處理,可以理解。
連瑩留了在宜九家中,容筱筱則與季玄一同慢悠悠散着步往回走。
路過東市時,忽然見到一家酒肆張燈結彩,挂着紅綢,似乎有什麼喜事。
今日這一白一紅都被他們遇上了,倒是也巧。
容筱筱瞥了眼酒肆的照片,卻赫然看見木牌匾上面“田家酒肆”四個大字。
這不是之前在縣衙設宴時,遇到的那位胖廚子的店麼?
正當她擡頭出神時,一個手掌大力按在她的肩頭:
“筱娘!你終于來光顧我生意了!哎呦,這位公子,你便是筱娘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