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了這麼久的孩子,居然成了皇帝。
接下來的好幾天内,容筱筱都還沒徹底接受這個事實。
自從涼亭中太子說出這句話時,她就一直處于如墜夢中的狀态。看着容安被衆人簇擁着披上皇袍,登上皇位,再看着所有人對他俯首稱臣,容筱筱感到有些荒唐,但眼前發生的一切又是如此真實。
初時,容安受驚不小,每天都吵着要見她和嵇玄。
後來大概是嵇玄的勸導生了效,容安漸漸安靜下來,開始接納自己的新身份。
孩子才過了十一歲生日,年紀太小,對朝政之事知之甚少。但之前在學堂中,容安就表現出天資異禀的才華。憑借過人的領悟力,再輔以嵇玄這些天的教誨,倒是很快學會了各項日常事務。
除此之外,容安還驚喜地發現,宮中皇子們從小所學的課業,居然與先前在澗山縣時嵇玄讓他讀的那些書一模一樣。
容筱筱之前就注意到了這一點。
在幹娘的書房中,有不少都與朝政相關。幹娘雖然喜歡讀書,但對那些書顯然不感興趣,如今紙張早已泛黃,看上去就有些年頭了。
起初容筱筱還覺得奇怪,不過得知了嵇玄身份之後,發現其實一切都有迹可循。
最初誕下太子與嵇玄兩人時,皇上請了不少博學多才的老師到幹娘家中教書,順便也遣人送來了成箱的書籍。這些書涵蓋的知識面極為廣泛,除了治國理政的内容外,還有曆史、地理、文學等等。
容安小的時候,嵇玄每年回家時都會監督他的課業。而這半年來,“父子”兩人在青松鎮久住的那段時日中,容安也在與他閑談時學到了不少。
可以說,若是在虞國的平民百姓中,選出最有天資成為皇儲的孩子,那也非容安莫屬。
“幹爹,你可否不走?”容安屏退衆人之後,頓時收起一直闆着的面龐,在禦書房中對嵇玄耍起賴,“你要是走了,我自己一個人,哪裡處理得過來?萬一那些大人不聽我的,我該怎麼辦?”
嵇玄放下書卷,靜靜看着他:“朝中已經有人對我頗有微詞了。”
容安奇道:“你一直在幫我,教我天下局勢,教我治國的道理,還告訴我朝中錯綜複雜的關系,他們能說你什麼?沒有幹爹,我怎麼可能學會這些?”
嵇玄搖頭道:“正因如此,我不得不走。”
容筱筱端了熱乎乎的松露粥進來,聽見他們這話,無奈沖嵇玄一笑。
動蕩的朝政剛剛平息下來,經不起一點風吹草動。而嵇玄的存在,就是一個不穩定因素。
擁護他的人,暗中想要助他篡位奪權,而反對他的人,嫌他在背後把控朝政,幹涉小皇帝的決策。
眼看着兩派群臣間的對峙愈發膠着,嵇玄和容筱筱兩人便決定一走了之。
皇宮與之前的小木屋不同,不論哪裡都是華貴而寬敞的。
此時,在諾大書房中,一碗小小的松露粥飄着熱氣。
容安拿着鑲金的瓷勺,喝了一口,忽然道:“筱娘,你要是回去了,我以後是不是喝不到這粥了?”
孩子這話說得她心酸,但容筱筱立即笑着道:“怎麼會,這些天我已經将秘方傳給禦膳房的張葛。以後你想吃什麼,盡管叫他來做。而且我和你幹爹也不會離你太遠。我已經想好了,回去之後就着手将連鎖店開到虞國北部,以後蘑菇鋪便以皇都為總部,我也在這裡定居下來。你要是想我們,随時召我們來。”
她沖嵇玄眨眨眼。
後者自然沒有異議,簡潔道:“嗯。”
雖然這和兩人隐居山野的本意不同,但為了容安,她願意做出這樣的犧牲。
容安卻一眼洞穿了她的想法,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直言道:“筱娘,不必為我如此。”
容筱筱見他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心中不由一凜。
這孩子,當皇上才當了不到一個月,舉手投足和一言一行間,居然就有了帝王的威儀。
果然是骨子裡流着皇家血脈的人,天生就是當皇帝的料。
有時容筱筱覺得,容安這孩子身上倒是有他親爹的影子——同時兼具了太子的果斷,和嵇玄的賢明。要是長大了,一定是個深得民心的好皇帝。
容安接着道:“我再需半年時間,便可以獨當一面了。筱娘,我知道你與幹爹都不喜歡拘泥于皇都的生活,所以再過一段時間,你們便可以放手交給我。以後你們想去哪裡,便去哪裡,不必為我憂心。”
容筱筱聽了有些感動,心想這孩子果然懂事。不過,她也沒想到連容安也看出了自己的想法,難道她對皇宮的抵觸表現得這般明顯?
若是這樣,那麼一直同她生活在一起的容安呢。
她覺得,自己對容安的擔心似乎有些天真,畢竟在曆史上,那麼多人為了一個皇位争得頭破血流。能當皇帝,誰還想當個普通百姓。
像嵇玄這樣想法的人,或許是真的少之又少吧。
容安畢竟還小,容筱筱以前看不出他對以後的生活有什麼打算,但至少從這幾天的表現來看,孩子對當下的處境并不抵觸。
“你覺得,當皇帝的感覺如何?”她問道。
容安将一碗松露粥飲盡,擦了擦嘴,仔細地思索片刻,道:“很新奇,很有趣。”
“還有呢?”容筱筱追問。
新奇有趣隻是一時的感受,若是等新鮮勁兒過去,可就不這麼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