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陳進說罷,面龐的水漬順着下巴墜落,吧嗒吧嗒打在沙土上。容筱筱這才發現,這惡棍居然在淌眼淚。
陳進眼眶通紅,試圖向李娘子的方向爬來:“娘子,你回家吧,我以後不喝酒了,也再不打你。”
李娘子皺着眉,躲開他的手。
楊柳抽打在陳進的臉上,他撥開枝條,又向她挪進幾步:“是我愧對娘子,我已知錯了。”
李娘子吓得将他的手踢開:“你是該對不住我,但我可不欠你什麼。如今你我已非夫妻,日後也不必再見了。”
她這話說得擲地有聲,與平日裡溫柔的語氣完全不同。
容筱筱贊許地看着李娘子。
桔葉手中提了根樹枝,将河中的酒壺夠了回來,扔給陳進。
陳進恍惚地抱住酒壺,晃了晃,發現裡面還有酒,忽然眼前一亮。
他拔開蓋子,仰頭便往嘴裡灌去。
剛才這人還說不再喝酒,不到片刻,竟然就将自己的話忘得一幹二淨。
李娘子心平氣和地看着他,淡淡道:“本性難移。”
剛說完,陳進忽然咳了起來,呸呸呸往地上吐了三下。
原來這酒壺裡裝的早已不是酒,而是灌了沙土的河水。
姑娘們見他出糗,哈哈笑了起來。
笑聲在夕陽的河畔回蕩,楊柳仿佛也被她們感染,在岸邊春風中花枝亂顫。
……
夜晚山中小屋,紅燭搖曳。
容筱筱将送别李娘子一事同嵇玄講了,自己笑個不停。
“李娘子剛離開時,還覺得離婚沒面子,其實丢人的是陳進,并不是她。在我來時的地方,離婚這種事都是家常便飯,”她講起這些來就說個沒完,“你可否知道,越是經濟發達的地方,離婚的夫妻就越常見。你猜這是為何?”
嵇玄望着她,滿眼寵溺,輕輕搖頭。
容筱筱煞有介事地道:“若真說不同地方的婚姻幸福程度有高下之分,我是不太信的。我倒是覺得,大概是因為女人擁有自己賺錢的能力,所以并不畏懼離婚。這世道不論何時都是這樣,隻有靠自己才最實際。”
新婚之夜說這些,她并未覺得有何不妥。嵇玄也對她的話頗為贊同,半晌,微微蹙眉道:“若這麼說,我從小吃穿用度都是靠皇宮供養,并未自己賺過錢。”
“你呀,就莫要炫耀了,”容筱筱笑道,“不過放心,我是不會抛棄你的,夫君。”
她沖他眨眨眼,神情俏皮地一笑:“以後我們遊山玩水,還要指望你替我當保镖呢。”
“保镖”這個詞嵇玄沒有聽過,但此時已有“镖局”和“走镖”一說,大緻一猜,也明白她在說什麼。
嵇玄道:“你的家鄉,似乎與這裡很不同。”
他提起這個,容筱筱倒是有些想家了。不過與剛穿越過來時不同,現在她适應了這裡的環境,不得不說,已經有些樂不思蜀了。
她與嵇玄對視,眼神明澈:“以後,我會慢慢講給你聽。”
他的手撫過她的長發,柔聲道:“在你家鄉習俗中,新娘也是自己掀蓋頭?”
容筱筱愣了一下。
她方才說得盡興,居然自己将蓋頭掀了開來。
容筱筱抿嘴淺笑,雙手停在半空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大紅色的蓋頭映得她面龐紅潤清透,一雙帶着笑意的明眸在跳躍的燭火下熠熠生輝。
燈下看美人,越看越俊俏。
容筱筱這幅樣子,令嵇玄一時間望得呆了。
直到她湊上前将他的手牽起,引着他捏住蓋頭一角,他才回過神來。
容筱筱催促道:“換你來掀啊。”
她兩手已經放下,蓋頭的紅布卻仍被他提在手中,沒有罩下。
嵇玄長睫輕顫,修長的眼眸愈發深邃,視線在她臉上流連許久,似乎舍不得将蓋頭放下。
容筱筱被他這樣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問道:“你在做什麼?”
“筱筱。”嵇玄這才低聲喚道。
容筱筱眨眨眼:“嗯?”
他含笑着道:“我有些等不及了。”
紅暈漸漸爬上她的臉頰,容筱筱微怔地問:“什麼?”
眼前一暗,蓋頭終于落了下來。
同時印下的還有他柔軟的唇,帶着竹葉般清爽的氣息。
她被嵇玄摟在懷中,與他緊緊相擁。
窗紙上紅燭輕搖,漫山的松林在春風中沙沙作響,隐隐可以聞見春日生長的菌子獨特的芬芳。
青松鎮籠罩在月色下,一派祥和安甯。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