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泠州陰冷潮濕,走出内景影棚到室外,撲面而來的冷風像刀片似的刮得溫知禾臉疼。長桌拼接而成的櫃台縱橫着包裝不一的外賣袋,溫知禾本來隻需幫師父取咖啡,但額外還要替演員蔡馨領中午飯。
咖啡的包裝很好認,溫知禾一拿一個準,至于安隆齋的外賣,她一直都沒找到。
溫知禾善用搜索引擎翻到了外賣包裝,很講究,應該掃一眼就能找到。
她擡頭再度環顧一圈,确認沒找到便發消息問了下蔡馨的助理,五分鐘後沒回,她隻好自行到其他外賣點尋找,繞了一圈回來,溫知禾的耳廓已經凍得通紅。
與此同時,助理才回消息:【外賣小哥剛到,就在門口,你應該看得到吧?】
溫知禾向櫃台望去。
确實看見了,外賣員剛放下,格外精美的藍紫色國風保溫袋,上面還印着個非常顯眼的“隆”字。
她提起趕回片場先把咖啡送給師父,果不其然挨了頓數落。
“這都快有十來分鐘了吧?怎麼回事啊,一會兒可就要開工了。”曹澤咬着煙蒂,接過咖啡袋,目光落在她提的另一袋子上。
溫知禾提了提,無奈解釋:“幫蔡馨拿的外賣。”
“那位可不好伺候。”曹澤點點頭,也沒有追究的意思,揚手道:“還不快送去。”
确實如他所說,蔡馨本人并不好伺候。溫知禾剛到休息室門口擰開一線門縫,便聽見蔡馨對化妝師的牢騷。
演員藝人在片場耍大牌并不罕見,不論一線還是十八線,一些人被衆星捧月慣了,難免會帶點天龍人高高在上的姿态,遇到這種事溫知禾向來是能忍則忍,職業假笑挂多久她心裡就罵多久。
雖然人在氣頭上,但這燙手芋頭不送也不行,溫知禾推門而入,一道目光透過化妝鏡反射到她身上。
“行了你也甭動了。”蔡馨撩了下厚重的長發,扭身手背朝下向溫知禾招手,跟喚狗似的,“你過來,把外賣布好放茶幾。”
溫知禾本不願做這差事,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隻能照做,作為攝影助理,曹澤也基本隻讓她幹這種雜活,反正來這主要為了觀摩學習。
布置完飯菜,溫知禾剛準備把塑料膜轉移到垃圾桶,就聽見蔡馨不耐煩的聲音:“拆解之前你洗手了嗎?而且外賣怎麼取得這麼慢。”
溫知禾一時無言,也懶得狡辯,隻答:“那我現在去洗。”
蔡馨皺了皺眉頭,兩腿交疊:“不用了,幫我撿一下地上的簪子,剛剛掉地上了。”
休息室裡人不算少,抛去另外兩位演員,她帶來的助理都有三位了,誰不能幫她撿一下簪子?而且退一步講,這種彎個腰就能做的事,本人為什麼不能做?
打從昨天起,溫知禾就或多或少感覺到蔡馨的故意刁難,這讓她不得不聯想到蔡馨與豪門老公鬧不和的八卦,看來應該是真的。
低頭看眼地面周圍,溫知禾并沒有找到所謂的簪子:“你起來我找找。”
蔡馨已經拿着筷子夾肉了,聞言看向她,哼笑一聲,像是聽見什麼玩笑話:“我吃着飯你讓我起來,自己不會蹲下來看看?怎麼着,膝蓋長黃金了?”
溫知禾并沒有對人下跪摸底的習慣,事到如今她已經忍夠了。她掏出手機看眼表,随口扯謊:“已經兩點一刻了,我還有事得去片場幫忙,勞煩其他人了。”
也不管蔡馨是什麼表情,溫知禾就直接轉身離開休息室,踏出房門的第一步,她當即左轉找廁所,掏出手機和好友吐槽。
陳笛大概也在摸魚,回複消息得很快,情真意切的回應給足了情緒價值:【這不純純神經病嗎?真把你當牛馬使喚了,演了三部女主還flop得查無此人,要不是嫁了個豪門哪來這麼多資源。屏幕上丢人現眼,私底下當土皇帝……我本來以為我工位的怨氣就已經夠重了,沒想到你那裡更水深火熱。】
【都嫁豪門了,安心做她的闊太太呗,幹嘛出來辣眼睛。】
……
【哎,要是換做我,我就在家數錢了,不過能随随便便演戲拿大幾千萬的片酬,我也幹。】
【成為資本,超越資本!】
【我今天刷到一條視頻,酸死我了,要是我有這種一個月給幾百萬還不回家的老公,還至于在這裡當牛馬嗎!】
溫知禾隻是上趟廁所出來洗手的功夫,就見手機屏幕上的話題一百八十度地拐到做夢環節。
她笑了下,也跟着複制口嗨。
洗淨手從口袋裡抽出紙巾,溫知禾倏然摸到一張偏硬的卡片,大概是上次洗衣服忘記掏出來了,上方的字迹已經洇染得模糊不清,隐約隻能看出三四個數字的輪廓。
僅思索片刻,溫知禾便想起這張卡片的來曆,是一個月前,有幸在恒川旗下酒店做禮賓相伴于賀先生身邊,對方給她的聯系方式。
說起來也實在不切實際,她隻是稍微做些端茶倒水的事情,就獲得了這位先生的青睐,以至于對方坐在面前說起會給她一份長期工作,她都覺得莫名其妙。
她并沒有答應,但也沒當即拒絕,隻是收下卡片說需要考慮一些時間,而那份酒店兼職,她幹滿月底就走了。
這位賀先生從此和她再沒有任何交集,偶爾溫知禾會刷到一兩條恒川集團的相關訊息,但她對商界的新聞訊息不感興趣。
大數據的信息繭房完美地将她裹挾在電影與攝影美學裡,所以關于對方的消息,都猶如她與他的關系,順滑地淌過她的大腦皮層,不再留下一丁點痕迹。
溫知禾臨走前想也沒想就把卡片揉掉扔到紙簍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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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場已經開始拍攝,溫知禾所在劇組拍攝的是藍星TV出品的S+大制作仙俠古偶,其實說是大制作,成本估計都花在演員陣容上了,服道化是素淨不考究的,場景是綠幕合成的,一些男女主對手戲甚至是不同框另拍的。
以溫知禾多年看電視劇的經驗,這部劇就算暑期檔播出,“爆火”大概也是僅粉絲可見。娛樂圈産出的類“洗錢”爛劇屢見不鮮,可惜的是導演曾經明明還拍過入圍獎項的文藝片,現在不得不為錢低頭。
但或許隻是她自視清高了,畢竟賺錢不寒碜,誰不想賺錢呢。
閑暇下來,溫知禾就抱着筆記本,在距離導演組不遠處的位置進行觀摩實訓。她的夢想是拍電影,隻可惜理論經驗富足,實踐經驗欠缺。迄今為止,她也隻拍過一兩部小短片,成本的投入和資源的欠缺讓她望而生怯。
“誰讓你坐這兒了?起開,這些都還要用。”頭頂傳來男人的罵聲,溫知禾扭身望去,有些一頭霧水。
男人踹了腳箱子,皺眉怒罵:“看我幹什麼?蘋果箱是讓你坐的嗎?”
溫知禾微頓,這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麼,她半躬身拎着小馬紮挪動,仰頭理直氣壯地辯駁:“我就貼着蘋果箱,哪裡坐那上面了?”
溫知禾先前對劇組一些不成文規定略有耳聞,沒想到不讓女人坐蘋果箱的傳聞居然是真的。
男人瞪眼她,讓場務将蘋果箱搬到影棚裡,溫知禾眼睜睜看着自己剛才貼坐的箱子,墊在了男演員腳下。
溫知禾看笑了,如果她要是做導演,别說是給女人坐蘋果箱了,男演員也别想踏着箱子墊高。
觀摩沒多久,溫知禾也被曹澤調去拿白闆,這玩意不算沉,但來回陪NG次數多的演員,半擡的手到底是會酸。
好巧不巧,她配合的演員還是蔡馨,溫知禾清楚地看見她翻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