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慶幸的是,她不用與他共處一屋同床共枕。
溫知禾自我安慰地想,卻又不由得發愁。
按照賀徵朝的意思,他總有一天要和她嗯那個事,畢竟她不是擺設。
雖然有可能是玩笑話,但溫知禾可不敢賭運氣,她這人從小就倒黴,曾因魚刺卡喉過敏大發作進醫院,也曾因天黑摸瞎左腳踩狗屎右腳踩香蕉皮而滑倒,仿佛喝口水都能塞牙。
正因如此,她才非常信奉玄學。
賀徵朝是她的财神爺,也是魔鬼、撒旦。
和撒旦做交易,需要付出代價。
她想,要真需要做點什麼,她也必須……索求些。
就好比如,進大作導演組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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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很大,二樓的主卧分庭抗禮地分布在南北地段,是一比一的構造呈對稱式建設,不同的是,溫知禾的卧室有兩層衣帽間。
賀徵朝就住隔壁,秦姨在他來時稍微做過收拾,對于并未正式見家長締姻的夫妻,分房睡也理所應當。
在臨睡前,賀徵朝又向她下達噩耗——
明天,他會帶她回祖宅認親。
溫知禾在床上翻來覆去,随手撈過一隻陪睡的小白貓,更是合不上眼。
夜已深,賀徵朝僅向她告知,但并未與她有過多置詞,就連虛僞的、假意的寬慰和提醒都沒有。
一般來說,這種百年世家不得有族譜嗎?他難道不怕她到場喊不出人落下不禮貌的話柄?還是他根本不在意?
溫知禾一旦閉上雙眼,諸如此類的問題就會像彈幕一樣嗡嗡嗡地彈出、循環。她忽然意識到,賀老闆真是找對員工了。
因為她這該死的好員工,居然會因為明天的認親工作焦慮得睡不着覺,真是好鞠躬盡瘁。
溫知禾忘記自己是怎麼睡着的,當她再度睜眼時,是被秦姨的敲門聲喚醒。
8點47分,早于她平時自然醒的時間。昨夜胡思亂想到淩晨兩三點,這個時候起簡直要她老命。
溫知禾掀起被褥翻過身,企圖再拖延一段時間睡個回籠覺,門外的秦姨并不會為難她。
十分鐘過去,窗簾緊密交疊,密不透風地放不過一束陽光,熏香開了整宿沒關,徐徐冒着白煙。
溫知禾由淺度睡眠轉向深度睡眠,眉眼舒展開,呼吸也變得平靜均勻。
她并未察覺,第二次的探訪者已經換了人,并且悄然擰開門鎖,緩緩走到床畔。
溫知禾的睡姿并不算好,縱使剛才已經蘇醒過,這會兒也會将被褥壓在腿下,緊密的抱在懷中。
真絲睡袍褪去披肩,隻留下單薄的收腰吊帶。
和昨晚如出一轍,她的右肩肩帶又滑落,掉在臂彎,大片瑩白的肌膚暴露在視線裡,兜不住的柔軟也得以窺見。
賀徵朝雙眼微深。他得承認,自己并不是什麼紳士,他善良地敲過門了,一下、兩下,但熟睡中的女孩并沒有發現。
他并不會将此過錯怪罪到她身上,也不覺得這是自己的問題。相反,他還會分外冷靜地思慮、構建相當旖旎的場景。
他的頭腦還算不錯,枯燥平面的坐标、定格不動的圍棋對陣、股價波動的程度……在腦海裡都會以具象化的形式展現。
她的尺|.寸他清楚,一手承托得起,不論是上面還是下面;她會哭,兩隻眼紅腫的、淚汪汪的,包括下方的汩汩泉|眼;
那裡也會堵塞、擁擠、狹窄,但沒關系,他會抵達靠岸,讓彼此相互熟悉,直到他意興得以滿足。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好幾個回合下來,她能否承受得住?
賀徵朝阖目,沉沉地輕呵口氣,再度睜眼,他漆黑的眸子涔着淡淡的平靜。
人在熟睡時,并非完全屏蔽外界,在夢裡,溫知禾莫名經曆了一場短暫又碎片化的光怪陸離。她身處于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各方的暗處似乎有豺狼虎豹在圍獵她,總向她投來陰冷的、不懷好意的目光。
她無論怎麼跑,雙腿都像灌了鉛似的沉重,隻能原地踏步。
夢裡她看不見豺狼的樣貌,隻知他龐大、沉重,沒有毛發,一隻臂膀就足以将她按倒。
大腦出于自我保護機制,并不會幻化出過分恐怖的夢境,溫知禾僅僅是被豺狼鉗制,卻并未發生過于血腥的慘案,她被豺狼寬厚的掌心,一遍又一遍地撫摸過每一處肌體。
可這也已經足夠吓人。
溫知禾皺着眉頭,由臂彎淹沒的鼻息,發出短促又低微的單音。
替她抻起被褥的臂膀,停頓了一秒。
衣裙與被褥交疊摩擦的觸感、聽感逐漸顯現,溫知禾慢慢睜開眼,在看見莫名多出的一截臂彎,她大腦宕機了一瞬,下意識地攥緊被褥。
“什麼人?”
她的話音透着濃厚的鼻音,是還未完全睡醒的狀态,有一絲輕軟。
感知到她的搏動時,男人便已經知曉她快清醒。
習慣昏暗環境,他可以看見女孩蹙眉時的模樣,有着未經掩飾的反感。
他被她的呵斥所逗笑,眼底染上了興味。不惱也不作正面回答,嗓音低沉而淡然:“你覺得能進你的房間,還能是誰?”
溫知禾不是傻子,在抱緊被褥半坐起時,她的大腦已經自動給予了答案。
看着床畔晦暗深邃的濃影,溫知禾想起夢中的片段,依舊有些驚魂未定。
她雙唇微抿,濃厚的鼻音透着不快:“……你進我房間做什麼?”
“叫醒一位睡到中午的。”賀徵朝頓了下,慢條斯理地稱呼,“懶蟲。”
——懶蟲。
貶義成分極低的稱呼,溫知禾心裡微妙,有種被他戲弄的感覺。
她依舊蹙着眉頭,不情不願:“……那也不是你不敲門就進來的理由。”
“敲了,隻是你沒聽着。”賀徵朝解釋得不緊不慢。
溫知禾擰着被褥,小聲嘟囔:“沒聽見你也不能進。”
賀徵朝仿若沒聽見,靠近牆邊,指骨懸浮地抵在開關鍵,善心地提醒,“我要開燈了。”
溫知禾本想敷衍的應一聲,但意識到燈光乍現會令她無處遁形,立即身體力行地半跪起來阻攔:“别——”
她不曾想,正是自己攀向他的臂彎,才造就開燈的後果。
“啪嗒”一聲,并排的一列圓形頂燈驟然亮起,這燈光不比吊燈明亮,但足以使得室内視野開闊。
賀徵朝的面龐清明了許多,濃稠的漆黑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投來。
溫知禾有些頭皮發麻,心底來不及懊悔,隻能松開他的手臂,連忙撿起厚重的被褥掩護胸口。
她就像失了巢穴,正驚慌失措地尋找新的枝幹重新搭建家園的鳥兒,一旦擁起庇護所,便立即對他這位罪魁禍首,投來并不和善的目光。
她堪堪及肩的短發淩亂翹邊,身上的睡裙也皺巴巴,床頭床尾各有一枕頭,手機充電線、充電寶,甚至筆記本都在床側。
賀徵朝對溫知禾的不規律作息略有耳聞,也不覺得小姑娘在自己的卧室淩亂點會如何,但很顯然,目前的所見所聞,已經超脫了他的認知。她會睡到十點、十一二點不起;各類電子産品亂丢亂放,完全不怕出意外;夢呓一些叽裡咕噜讓人聽不懂的話;被叫醒了也賴着不肯開燈……
賀徵朝很難想象,自己是和這樣一個小姑娘結婚。他感覺,自己完全是在養一個正處叛逆期有起床氣的小女兒。
供她吃供她穿,給她至多的零花錢,連進房間掖個被褥都被嫌棄。
年齡之間的天塹,于這一刻具象化。
賀徵朝為方才的腦内亵|.渎感到抱愧。
但……也就一小會兒。
她是年輕,可他也沒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