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說話聲落下,門吱呀一聲被推了開來,一個身着湖綠色杭綢褙子,保養得宜,長相慈和的婦人從門外走進來,正是崔令胭的舅母詹氏。
詹氏見着床榻上的崔令胭,滿是關切走了過來,聲音很是親近:“真是可憐的丫頭,是舅母沒照顧好你叫你得了一場病,你若是瘦了,回了府裡你母親見了你不知有多心疼,說不得要誤會我這個當舅母的苛待了你這個外甥女呢。”
崔令胭斂下眉來,一時間沒法将詹氏和夢境中那個處處挑她錯處,覺着她占了戚家便宜的婆母聯系起來。
見着她不說話,詹氏有些詫異,思忖一下細細關切道:“怎麼,可是因着快到京城了心裡頭緊張?怕你母親不喜你?”
不等崔令胭說話,詹氏又寬慰道:“我可憐的兒,你是在舅母身邊長大的,你别怕,你母親若難為你,舅母定會護着你的。唉,你母親也是,怎就這般狠心,偏心成那般樣子,既是龍鳳雙胎,一個身子好些一個弱些也是有的,怎能将這些遷怒到你一個孩子身上?我呀,恨不得叫嫁給你表哥,往後長長久久留在我們戚家,不叫你受一星半點兒的委屈。”
“好孩子,你且寬心些,天下無不是的父母,血脈相連,等你母親見着你出落的這般标緻,哪裡能不心疼你呢?”
崔令胭垂着眉眼,心一揪一揪疼得厲害,呼吸也有些不暢了。
若是之前她聽詹氏這番話定然覺着暖心,覺着詹氏是真心替她着想的。可有着夢境裡那些,她突然覺着詹氏這番話分明是沖着她的心口刺去的。
若是真心疼愛她,怎會舍得故意這般?
原來,不管是在侯府還是在外家,都沒有人真正疼愛過她。
便是外祖母對她有些情分,也隻會庇護她一二,在那個夢裡,外祖母從未因着她訓斥過戚紹章,說得最多的便是勸她莫要那般執拗,要放下身段好好的籠絡讨好戚紹章,說她若能軟和些,到底是表兄妹,戚紹章總會給她幾分臉面的。
想着夢中種種,崔令胭的臉色愈發白了幾分。
見着她臉色發白,詹氏忙道:“瞧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麼,好孩子你身子不好吃了藥便早些歇着吧,舅母明日再來看你。”
崔令胭點了點頭:“舅母慢走。“
看着詹氏的背影良久,崔令胭這才收回了視線。
丫鬟碧桃上前喂了她半盞溫水,這才帶着幾分欣喜道:“姑娘燒了半日可算是醒了,要不然還得叫船靠岸,請大夫看診,若是耽擱了行程惹得夫人不滿,等到了京城挑姑娘的錯處可就不好了。”
碧桃說出這話才覺着有些不妥,連忙帶着幾分小心看了崔令胭一眼。
自家姑娘是最不喜聽夫人的一句不好的,哪怕六歲時被夫人狠心送到外家,也隻覺着是因為自己差點兒害死了少爺,才叫夫人生氣了。
這些年隻盼着夫人能消氣,給她一些疼愛。
她也是心裡頭替姑娘委屈才說出這些話來,按說姑娘回京,該府裡派人專程來接姑娘的,如今卻是舅太太陪着姑娘回京,外人瞧在眼裡哪裡能将姑娘放在眼裡。
崔令胭聽着這話卻隻是嗯了一聲,若是她沒有做那個夢,她會輕斥碧桃一句叫她莫要胡說,心中卻會暗暗難受。
可經曆過夢中的種種,她像是多活了一輩子一般,這點子事情她來不及放在心上,她心中惴惴不安的是這夢中的事情是真是假,是不是預示着什麼。
碧桃眼底露出幾分詫異來,卻是沒說什麼隻以為是自家姑娘才醒來精力不濟,沒功夫為此傷神,應了聲是就下去吩咐了。
見着她出去,崔令胭又細細想了一遍夢境中的情景,想到夢中她進京後京城裡發生的一件大事。
衛國公府世子,繼姐崔令徽的未婚夫婿,也是她未來的姐夫陸秉之在宮宴上被人下了毒,中毒不淺,因着毒素折磨性子大變。
因着這件事,府裡氣氛凝重,繼姐崔令徽強顔歡笑,人卻是瘦了整整一圈。
如若去了京城這件事真的發生了,那代表着夢中的事情是真的。
崔令胭搖了搖嘴唇,心撲通撲通跳的格外厲害,很是坐立不安,一面恨不得立馬就到京城,印證那個夢是不是真的,一面又心中忐忑,惴惴不安,怕那夢中種種皆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