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聽得這話,許源先前不着邊際的想法瞬間蕩然無存,甚至多了幾分憂慮。
救命恩人?王爺何時曾遭遇性命之憂?他為何全然不知?
許源還想再問,但見晏秋池并無與他多話的打算,終于暫時按捺住了好奇,在長廊盡頭停下腳步,沒再讨人嫌地跟下去。
有了這麼一位嬌客在前,又有晏秋池方才不經意間投下的“驚雷”,穿着道袍的節華,都顯得不怎麼引人注目了。
但節華毫不在意,隻是路過許源時多看了他一眼,不過匆匆離去的許長史并未注意,他忙着去找管家打聽内情。
許源啊?
節華狹長的眼中掠過一縷深意,很快消失。
洛陽城的高門大戶,于歸自認見得也不少,但還是忍不住為盛平王府的占地之廣和巍峨富麗而震驚。
這得有十個尚書府那麼大了吧?
不知走了多久,才行至一處綠柳輕垂掩映的院落。
穿過一道月洞門,眼前景緻一變,腳下是鋪滿青磚碎石的小路,而兩側園中錯落有緻地擺滿了芍藥。
于歸眼中頓時迸發出驚喜之色,顧不得腳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快走了幾步,在花前駐足,一盆盆仔細看過去。
片刻之後,她才微偏着頭問:“這麼多芍藥,你都是從哪兒找來的呀?”
“倒也不算太難,你可喜歡?”
雖是問句,晏秋池卻心知她的回答。
這麼多年了,她仍是最愛這一種花。
果然,于歸用力點頭,眼神亮得幾乎在發光。
她又将目光放回面前的花上,喃喃道:“冠群芳、曉妝新、禦衣黃、試梅妝……恐怕整個洛陽城能找到的所有芍藥都在這兒了吧?”
晏秋池笑而不語,并未否認。
節華納罕地問:“洛陽牡丹素來聞名天下,她卻獨愛芍藥?”
晏秋池解釋了一句:“這是她生母衛夫人最鐘情的花。”
他忽然想起方才晏秋池在許源面前稱于歸為衛姑娘,原是因此?
看來這二人羁絆十年,果然相知甚深啊。
記挂着她的傷,晏秋池同她商量:“花期未到,有的是時間慢慢看,不如先入内,讓太醫替你看看腳上的傷?”
于歸聞言乖乖起身,隻是望着花苞的目光仍有些不舍。
院内已有太醫等候,所幸于歸傷得不算太重,養上半個來月應當就能無虞。
太醫上藥的功夫,節華已在四周轉了一圈,這才踱步至晏秋池身側,望着于歸手邊的茶盞,意有所指道:“王爺還當真是言出必行,如今明明是春日,卻還備着銀絲炭。一進門人都沒坐下,熱茶已經奉上,四處都還挂着遮風的重簾未曾撤下,此處的花瞧着開得比别處更早些,院中可是有溫泉?”
晏秋池點頭。
“雖是春日,可她體質寒涼,總該仔細一二。”
這話說得再自然不過,仿佛于歸當真是個體質纖弱的正常姑娘。
節華心中暗自歎息。
自打入了這洛陽城,他都記不起這是第幾次歎氣了。
無妨,無妨,陰差陽錯,總歸會叫他們如願的。
他勉強提起精神,笑道:“你這簡直是請了個祖宗回來罷?”
晏秋池挑了挑眉,轉頭好心叮囑了一句;“雖說道長是修行之人,但如今身在塵世,這樣的話在我面前說說就算了,若是在外人面前談及,可就真的得去見先祖了。”
節華聽完臂間拂塵一顫,輕拍了拍嘴,表示自己很惜命,絕不會在外妄言。
他話音一轉:“王爺雖有心補償,可過猶不及,未必是好事。”
這樣明晃晃的殊待,一日兩日便罷,時日一長是瞞不住的,到時恐怕會有不少人明裡暗裡盯上于歸。
一個救命恩人的身份,當真就能瞞天過海?
晏秋池的目光落到于歸身上,片刻後沉聲道:“可我不想讓她再受分毫委屈。”
于歸忽而若有所感,擡眼望來,晏秋池溫和一笑。
這裡是盛平王府,他自問還是能保她安穩無憂的。
午膳之後,節華突來興緻,同于歸講起他這些年遊曆四方的見聞來。
于歸向來愛聽這些,端着茶點聽得入了迷。
見此,晏秋池未驚動二人,悄悄起身出了府。
既然都回來了,總要去見見皇兄的。
莫說是在洛陽,就算整個天下,隻要皇兄想知道的,都瞞不過他。
他在沈家的所為,這些日子對大理寺的施壓,以及暗中的追查……
不知皇兄會從哪一件問起。
晏秋池忽而思緒一轉,想起北井街上有家糖水鋪子,于歸一定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