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秋池微微一笑,并不提自己方才在生死一線間走過一遭的感慨,隻問:“你怎麼一個人在此?急匆匆的又是要去何處?”
于歸繃緊的弦慢慢松懈,正為方才差點砸中他而後怕,但聽他一問便想起沈時章來。
她臉色微變,扯住晏秋池的衣袖便道:“我妹妹失蹤了,你能不能借我些人,幫我尋一尋她的下落?”
妹妹?沈時章?
于歸長話短說解釋了幾句,見她神色焦急,他也顧不上追問别的,隻曲指在唇邊吹了幾聲。
片刻後,原地便多出幾個人來。
于歸這次顧不得眼饞“高手”了,隻看着晏秋池,聽他有條不紊地吩咐人打探消息,私下追查。
片刻後,領了吩咐的聽雲衛盡數離去。
晏秋池轉頭,見于歸的臉色仍是蒼白的,還有些木然,他寬慰道:“莫要太急了,我記得你說過沈二小姐會武,總是有幾分自保能力的,何況褚家和郡主府必然都派了不少人去找,你先安心,很快會有消息的。”
于歸似乎反應了片刻,才略遲鈍地點了點頭。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又道:“沈大小姐這個身份已經死了,就算有人對二小姐不利,也絕不會是因為你,莫要将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他怎麼知道?
她的确在自責,害怕時章失蹤真的是因為自己。
可他說得沒錯,在世人眼裡,沈大小姐已經死了,再不會染指後位,那應當也不會有人因為這件事去對付時章了。
或許時章隻是心情不好,出去散心了,也或許是瞧見什麼有意思的東西,偷偷出去玩了。
她不能自己吓自己,自亂陣腳。
晏秋池見她稍微鎮定些了,便準備先帶人回府。
不曾想先前離去的聽雲衛回來得很快,還帶來一個好消息。
沈時章已平安無事地回府。
聽見這句話,于歸的心才算徹底落了地,緊繃的神色徹底松了,眼中也多了幾分神采。
她還想再問幾句具體情形,晏秋池卻忽然擡手示意。
于歸下意識噤聲,方才還站在二人面前的暗衛也瞬間消失。
随着一股濃烈沖天的酒氣,一個醉醺醺的男子慢慢自巷口出現。
看來是個路人。
晏秋池負于身後的那隻手打了個手勢,随即對于歸道:“我們回去再說罷。”
二人想走,卻不料那個醉漢竟朝着他們走來。
他身着打着補丁的粗布麻衣,頭發亂糟糟綁作一團,半遮擋着臉,讓人看不清面容。
這醉漢是個市井閑散之人,平素最嗜酒,酒醉後還不肯在家待着,時常在街上遊蕩,調戲過路的姑娘。
不過平日裡他也知道什麼人得罪不得,通常隻敢對孤身一人,瞧上去又溫柔可欺的姑娘口出狂言。
今日卻因着酒喝得太多,一瞧見前方有個漂亮姑娘便眼睛發直,愣是沒注意到對方身上一看便知昂貴的衣料,和她身旁的高大青年。
在醉漢靠近的同時,晏秋池便立刻反手将于歸擋到身後。
哪知這人或許屬實是醉得不輕,竟仿佛分不清眼前到底有幾個人似的,伸出一隻手搖搖晃晃指向二人,臉上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
“姑娘一個人在此做什麼?天色還早,要不要陪我一起去喝幾杯啊?”
晏秋池不欲理會一個醉漢,牽起于歸的手便要繞開他往前走,那醉漢卻不依不饒,非要擋在二人面前。
他這回倒是看清了對面是一男一女,卻仍舊嬉笑道:“别急着走啊,這小子年紀輕輕的,肯定不懂什麼風月,姑娘,你不如跟我走,我教教你,男女之間的樂趣……啊……”
醉漢說着正欲湊近,卻忽然被人當胸踹了一腳,狠狠摔在了一旁的牆上,他痛呼一聲,隻覺得自個兒的五髒六腑幾乎都撞碎了。
這下酒是全醒了,他扶着牆站起身來,仍是有些不服氣地放了幾句狠話,卻在那青年看過來時猛然瑟縮了一下。
他、他好像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于歸聽見痛呼正想探頭看看情形如何,青年卻像背後長了眼睛一般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安分,口中溫聲道:“沒事,你先别看。”
那想來場面有些不堪入目。
她越發往他身後縮了縮,一心盯着牆角的花磚,沒敢擡頭。
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青年眼神十分冰冷,心中的怒火和殺意都已快要噴薄而出。
對面男子已忍不住顫抖起來,但見他對身後女子如此呵護,那必然不會當着她的面下殺手,大不了就是被揍幾下了事。
許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晏秋池慢慢現出一個狠戾的笑意,但對身後女子說話的語氣不露絲毫破綻,依舊溫柔。
“于歸,轉身往先前的巷子走,走到第一百步時停下,在你先前看到的那幾塊大石頭那兒坐着歇一歇,閉上眼想想等會兒要買些什麼回去釀酒。”
“釀酒?”
“去年我生辰時,你答應過要親手為我釀一壺好酒的。”
于歸想起來了,她去年釀的酒還埋在靈犀閣的桃樹底下呢。
再釀一壺也沒什麼,可這會兒說什麼釀酒……她還沒有傻到這個地步,聽得出來晏秋池是不想讓她參與接下來的事。
“那你呢?”
“我有些話要和這位小哥說。”
“他能聽你的勸嗎?”于歸隻當他要教訓人棄惡從善,還有些憂心忡忡。
“你不信我?”
于歸搖頭,随即想起他看不見,又忙出聲道:“當然信,那你——你快些。”
“好。”
晏秋池果然說到做到,于歸的釀酒方子剛默背到第三個,青年清朗的聲音就在她耳畔響起。
“好了。”
于歸驚了一跳,猛然轉頭,卻不料身後人正彎下腰來同她說話,那張俊逸的面龐在她眼前放大,二人同時頓住,一時間竟無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