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好,正愁沒有個合适的由頭清算那幾個蠹蟲,秋池就給他送來了個好機會。
罷了,且任由他好好“養傷”。
隻是——他想起于歸方才行禮的模樣,終于意識到那一絲不對勁從何而來。
這個衛氏,不是被秋池從路上帶回來的民間女子嗎?她方才雖然戰戰兢兢,像是因面聖而恐懼,可行禮卻一絲不苟,極為流暢标準,動作間發上的琳琅珠玉和渾身的環佩都不曾發出過丁點碰撞的異響。
秋池絕不會拘着喜歡的姑娘學這些東西,那這個衛青青,為何會如此熟悉宮中禮儀?
晏明川思忖片刻,終究沒有讓人去查衛青青。
總歸是秋池自己選的人,他應當心中有數。
撷芳宮中,兩個小宮女正殷勤地為主子打扇,冰鑒的寒意随着她們的動作被送到主座女子的身上,她單手支頤,半倚在小榻上,望着桌上的畫卷出神。
靈溪快步走近,擺擺手示意小宮女退下,随後在她身側躬身輕喚:“娘娘?”
姜止月回神,放下手稍微坐直了些。
“如何?”
“聽說是盛平王遇刺,陛下因此震怒,傳了不少大人入宮,此刻已經散了,陛下應是在盛平王那兒。”
遇刺?
這幾年洛陽安穩了不少,哪兒來的刺客?
難不成——
不該啊。
“王爺傷勢如何?”
“聽說傷得不輕,人還未醒?”
“這麼重?”姜止月有些詫異,思忖片刻後起身吩咐道,“為我梳妝,出了這等事,人既在宮中,我總得去看看。”
“是。”靈溪應了一聲後躊躇片刻,才道:“娘娘,非是奴婢僭越,身為撷芳宮的一等宮女,最要緊的事就是伺候娘娘,那畫瓶卻時常拿着您的牌子出宮……雖說陛下寵愛娘娘,不會計較這等小事,可□□宮人這樣頻繁離宮,總歸有些不像話。”
姜止月知道靈溪并非是故意告狀,她一心為主,說的這些話也是在為她擔心。
“是我有些小事吩咐她去做,過了這陣子就好了。”
靈溪還想再說,她每日貼身侍奉,如何看不出來,娘娘根本就沒有吩咐過畫瓶做什麼事,甚至有些時候根本不知道畫瓶出宮去了。
可既然娘娘有心為畫瓶遮掩,她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
于是隻垂頭應諾,專心替姜止月梳妝。
畫瓶麼——她不過是姨母的一雙眼睛罷了。
姜止月有些時候實在不明白,姨母為何對她就如此放心不下。
貴妃之位還不夠高嗎?
姨母好像總是很急切地想将她推到更高的位子上去。
但姨母說得沒錯,隻有手握權勢,才能護住想護的人,做到想做的事。
姜止月閉了閉眼,複又看向銅鏡中滿頭珠翠的女子。
陌生得她這些年都不敢細看。
她想起今晨陛下去上朝前,突然心血來潮,同她說的那幾句閑話。
姜止月好歹伴駕多年,也能聽得出幾分聖意。
後位之事已成定局,如今隻求于歸,尚在人間。
剛出撷芳宮沒多久,姜止月就看見了候在路邊的小太監,她心頭一動,叫停了軟轎,小太監果然上前請安,随即呈上一個木盒:“這是娘娘前幾日吩咐奴才為您尋的紋樣,娘娘且看看是否合您心意。”
木盒被遞到姜止月手中,軟轎繼續前行。
盒中的錦緞上放着一對精巧别緻的玉環,玉環下壓着張紙,姜止月卻看也不看,徑直翻開錦緞,取出最底下的字條,寥寥數語卻令她頓時色變。
片刻後,姜止月将字條揉進袖中,眉頭緊鎖。
這場刺殺果然和成複有關,上次、上次見面他就說過要替她清掃障礙完成心願,原來是這個意思,他要殺的也不是盛平王,而是衛青青!
可他為何要殺衛青青?
姜止月腦海中浮現出衛青青的臉,和于歸有幾分相似的臉——
她明白了,成複是怕陛下看見衛青青,會動了心思将人納入宮,他怕衛青青憑借那張臉,威脅到她封後之事。
好一個為她思慮周全的盟友!
姜止月有些氣惱,成複竟然背着她私自行事,她是想要後位,可她不想令那件鳳袍染上她人鮮血。
犧牲了一個于歸還不夠麼?若是再牽扯進旁人,那她身上的罪孽便是萬死也難贖了。
想到此,她思緒一頓——成複不像是會如此沖動之人,衛青青與于歸,充其量隻有三分相似,恐怕他是想借此以表投誠之意。
這朝堂果然是一潭污水,為了利益人人皆可輕而易舉犧牲旁人,從不考慮被犧牲者何其無辜,楊家如此,于歸如此,衛青青亦如此。
不過……她想起自圍場歸來後,頻頻夢到的于歸與衛青青,心裡突然冒出一個荒唐的念頭來。
姨母答應過她,絕不會傷害于歸。
那有沒有可能,衛青青就是于歸呢?!
這個念頭剛一出現,姜止月自己都驚了片刻,她真是糊塗了,衛青青和于歸怎麼可能是一個人?
衛氏可是盛平王的心上人。
可萬一呢?
姜止月無法忽視心頭的那抹直覺。
萬一當真是她回來了——
姜止月深深閉眼,心中澀然。
她已經對不起于歸一次,不能再傷害她第二次。
如果真的是于歸活着回來了,皇後之位,和她的這條命,都該賠給于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