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容桃摁了摁左耳耳垂,“滴”的一聲接通微型通訊器:“哥,你讓我說的我都說了,他的反應很正常。”
“按照規定,如果他十二小時後的檢測報告呈現陰性,【催眠師】就會清除掉他的記憶…告訴他這些有什麼用?”
“正常?”莫容柳重複這兩個字,語氣淡漠,“如果你對他的名字沒有印象,至少應該記得索爾号沉沒事件。”
莫容桃表情一僵。
索爾号沉沒事件發生十七年前,共造成三百人死亡,是觀海市有史以來最慘烈的海難。
莫容柳道:
“鹿丘白,索爾号沉沒事件唯一的幸存者,被發現時在海上漂流了整整七天七夜,奇怪的是當時所有搜救船搜遍了整片海域,卻偏偏沒有發現他的蹤迹;”
“獲救後,他先後确診了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海洋恐懼症、精神分裂症、以及...極端的白騎士綜合征。”
“等等,等等,”莫容桃抹了一把臉,上次看到這麼多精神疾病在一個人身上共存還是網上沖浪誤入小學生潮區的時候,“那他是怎麼拿到心理治療師資格證的?”
莫容柳:“聽我說完。十年前鹿丘白痊愈出院,他的上一次心理評估就在三天前,結果是滿分,一個積極陽光向上的三好青年。”
莫容桃忍不住想到張成那顆生無可戀的魚頭。
好一個積極陽光向上。
“這些都隻是他的基本情況,更關鍵的問題是,”莫容柳頓了頓,“D級污染體【鮟鱇魚】,頭頂的肉狀突出能夠影響認知,吸引人靠近并将人吞食,但鹿丘白顯然并沒有受到影響。”
“現在,你還覺得他是一個正常的普通人嗎?”
...
不知是不是因為換了個陌生的環境,這一覺的睡眠質量很糟糕,到了後半夜,鹿丘白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壓在他的身上,想動卻動不了。
這種症狀在學理上叫做“睡眠癱瘓”,現實中一般被稱作“鬼壓床”。
鬼手濕滑粘膩,比起手掌,更像軟體動物的觸腕,趁他無法反抗,得寸進尺地在他肌膚上遊走。
甚至沿着腹肌的線條,一路摸到了胸口。
吸盤緊吮肌膚,偏偏在睡意朦胧的作用下,鈍痛被柔和成過電般的刺痛。
歸根結底還是痛的,但鹿丘白有一些輕微戀痛。
他還挺喜歡的。
疼痛反倒讓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忍不住想尋求更深的沉溺。
鹿丘白免費享受了片刻服務,在那黏糊糊的玩意即将往下鑽入腿間時,狠狠一腳踹向對方的裆。
“砰”的一聲,壓迫感消散。
他睜開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心跳過快引起耳膜的鼓動,好像血要泵出耳道。
鹿丘白摘下眼罩,表情微妙地盯着天花闆的監控,忽略自己被色鬼壓床的事實,下床洗漱。
洗漱完,他用皮筋盤起頭發,盯着鏡子看了許久。
鏡子裡的青年眼下發青,好在沒有長出魚頭。
爾後,鹿丘白走到門前,伸手摁住門把一壓——
門鎖咔哒一聲自動彈開,他意外地揚了揚眉,看來隔離已經結束。
門背後貼着一張紙條,招呼他起床後去一樓食堂吃飯,落款是莫容桃。
鹿丘白捏着紙條轉了一圈,終于在即将餓死前找到了犄角旮旯裡的食堂。
他不是污染收容所的編内人員,吃飯刷的還是莫容桃的卡。
午餐的形式是自選,鹿丘白不愛喝湯,簡單取了兩個菜一碗飯,就着饅頭慢慢吃。
莫容桃:“你平時也吃這麼樸素?”
鹿丘白回答:“我一般一周去菜市場買一袋包子,一天吃兩個,一個菜的一個肉的。這頓已經很豐盛了,謝謝你。”
莫容桃淚流滿面:“我讓财務盡快把見義勇為獎金打你卡上。”
吃完飯,莫容桃摸出一台新手機:“最新款,遙遙領先。”
新手機放在手機盒子裡,塑封包裝也沒拆。
鹿丘白的視線在塑封包裝上停了兩秒,注意到莫容桃的視線不自然地飄了一下。
——手機裡裝東西了。
定位器?竊聽器?
或許兼而有之。
鹿丘白心下了然,卻不在意,當着莫容桃的面,插卡開機,杏眼彎成了月牙:“謝謝莫警官,破費了。”
莫容桃明顯松了口氣。
登錄上微信,和莫容桃加了個好友,鹿丘白準備告辭。
他剛起身,莫容桃也立刻跟着起身。
鹿丘白歪了歪頭,試探着走出一步。
莫容桃迅速開口:“鹿醫生,我開車送你。”
鹿丘白顯得有些受寵若驚,在莫容桃的再三堅持下,最終還是接受了:“我想去花鳥市場再買兩條魚。”
他的小魚,一條被張成吃得隻剩一條魚尾,另一條連屍體也沒留下。
昨天,警方到達之前,鹿丘白将小魚的屍骨埋在花盆裡。
他有些難過地抿了抿唇,像一隻善心泛濫的白兔。
莫容桃三觀跟着五官跑,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斷,給莫容柳發消息:
【哥,我真覺得他沒問題,你讓我監視他,我有點良心不安。】
莫容柳回了他三個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