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丘白的頭埋得更低,嘗試躲避閻老大的唾沫:“懂,懂的。”
閻老大很是滿意,指使手下:“把他的魚都給我搬走。”
又瞪着鹿丘白:“有意見嗎?”
勞動成果被直接搶走,況且還是在完成不了工作就會死的污染磁場,一旁的幾人将自己代入進鹿丘白的處境,認為鹿丘白無論如何也該嘗試反抗。
漩渦中心的鹿丘白卻始終垂着眼簾,肩膀微微發着抖,像羽毛被淋濕的小鹌鹑。
“孝敬閻老大的,應該的,沒意見。”
閻老大松開了手:“算你懂事。以後抓到魚該怎麼做,你們心裡都清楚了吧?”
這一句,閻老大是看着所有人說的。
五人幫帶着鹿丘白的魚離開,向着甲闆上的其他NPC走去。
小緣嗚咽起來:“怎麼辦?就算我們完成了工作,會不會也被他們搶走?”
“至少今天不會了,”【木頭人】看了一眼鹿丘白,“大副一到時間就會來甲闆檢查,閻老大再怎麼樣也不敢在大副面前明搶。”
眼鏡追問:“那明天呢?明天...”
【木頭人】道:“先活過今天再說吧。”
今天的工作量是二十條魚,在手生的前提下,上半場衆人多少都捕撈到七八條魚,下半場的時間是上半場的兩倍,完成捕撈任務對他們來說并不困難。
除了鹿丘白。
在場這麼多人,隻有他是零。
衆人看向鹿丘白的目光多少帶了些憐憫,看他方才連一個“不”字都不敢說,恐怕人已經吓傻了,真倒黴。
憐憫之餘又有些慶幸,幸好被盯上的人不是自己。
衆人寬慰了鹿丘白幾句,卻對該如何解決避而不談。
自己的生存尚且受到威脅,他們沒有義務向一個剛認識幾小時的陌生人伸出援手。
隻有莫容桃,湊到鹿丘白身邊,道:“鹿醫生,你别急,你這麼會釣,總能有辦法的。我有八條魚,先分你四條。”
“沒事,我想到辦法了。”鹿丘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婉言謝絕。
莫容桃感到鹿丘白的掌心也一片冰涼:“鹿醫生,你千萬别逞強,你真有辦法?”
鹿丘白點了點頭:“真的。”
休息的一個半小時,因五人幫的插足而混亂地度過。
重新站到魚竿前,鹿丘白摁了摁胸膛,他隻是個普通人,生死面前,說不緊張才是假的。
但他也不可能坐以待斃。
鹿丘白撩起衣袖,露出一大片潔白紗布。
他們在污染磁場中的身份雖是别人的,身體卻還是自己的,他的手臂上還有張成留下的新鮮抓痕,很深,在收容所裡護士幫他縫了幾針,還沒有徹底愈合。
鹿丘白深吸口氣,指尖扣入皮膚,沿着縫合線将傷口撕裂。
鮮血噴湧而出,鹿丘白忍下一聲悶哼,迅速将血塗抹在魚餌上的同時,又将手臂伸向海面,讓鮮血湧入海中。
經過半場的觀察,鹿丘白發現人臉魚對血腥味十分敏感,一旦它的利齒咬開皮膚嘗到鮮血,哪怕即将窒息死亡,也能再續三秒。
而被污染的張成曾經誇獎過,他的血很香。
咕嘟、咕嘟...
此起彼伏的水泡鑽出海面,在水下聚集起一片湧動的陰影。
魚鈎尚且沒有落入海中,就有人臉魚從水中躍出,奮力張口向粘滿血的魚餌咬去。
被鮮血引來的人臉魚越來越多,它們躍出水面争搶魚餌,像鯉魚躍龍門一樣熱鬧,為了搶到那一口魚餌,甚至不惜相互撕咬。
既然搶不到第一,就把第一咬死。
鹿丘白抓住時機拖動魚線,釣上來的人臉魚,已經被同伴咬得千瘡百孔。
無需動手,就在甲闆上咽了氣。
和完整的人臉魚相比,支離破碎的人臉魚,被咬碎的魚肉顯出糜爛的深紅色,香味也無影無蹤,隻剩下腐肉的惡臭。
但沒關系。
壯漢并不要求人臉魚完整,隻要是魚就行。
鹿丘白慶幸這回海裡的那個東西沒有出手“幫忙”,還是自己釣上來的魚更加讓人安心。
拒絕吃軟飯,勞動最光榮。
他不斷将血塗抹在魚餌上,随着時間推移,幹脆連魚餌也省了,直接将血抹在魚鈎和魚線上,人臉魚照樣争先恐後地咬鈎。
鹿丘白笑容滿面地抛竿收竿,語氣溫柔:“都有,都有,不要急。”
一旁,目睹全過程的莫容桃盯着鹿丘白唇角和煦的笑容,想起不久前信誓旦旦說出“鹿醫生是個正常人”的自己,心痛到無法呼吸。
——鹿醫生他根本一點也不正常!
淩晨五點。
熹微晨光從海的盡頭升起,透過迷霧踏上甲闆。
壯漢命令他們帶着桶集合,衆人一刻也不敢耽誤。
唯有一個人始終不見蹤影,壯漢眉頭直皺:“王勇人呢?”
六人幫嘻嘻哈哈,小緣的眼眶又紅了,收容者沉沉歎了口氣。
就在這時,耳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不好意思,大副,”衆人驚訝的目光中,鹿丘白微微有些氣喘,臉頰因跑動而泛着薄紅,“我來晚了。”
壯漢張口就罵:“你他娘的...”
他猛地吸了口氣。
隻見鹿丘白手中魚桶裡,插着數不清的人臉魚,它們魚頭朝上仰望着星空,眼中閃爍着詭異的光。
桶内裝不下的,被魚線綁在桶外,正随風搖曳,如進行什麼神秘的儀式。
一片驚悚的沉默中,壯漢緩緩道:“你他娘的真是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