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我開玩笑呢。” 他好心情地說:“你總是缺乏一點幽默感。”
“……你為什麼會文藝複興年代的鬥劍?” 她最想知道的是這秘密。
“我要說我是為了來見你特地臨時學的你信嗎。” 他又一本正經地胡說。
“再說無聊話,我走了。” 她淡漠地瞥了瞥他。
“哎,别一跟我聊天就想着走呀。” 他妥協道:“别忘了我有個喜歡看麻瓜所有新鮮玩意兒的舅舅,小時候我很多次溜出家門……阿爾帶着我到處去,包括大大小小的劇院。”
“你光看就能學會……”
“很難嗎。” 他傲慢地擡了擡下巴,反問。
道具組正更換下一幕戲用到的場景布局,她沒答話,倆人并肩站着旁觀演員新一輪的上台,一片無聲的祥和。
她聽見他既像感歎又像在平淡地陳述:
“……我承認你說得對,韋勒克,生活中多的是比揍鼻涕精一頓要好玩的東西。”
這算是他能說出的、最接近忏悔的語句了。她壓了下嘴角,不希望他察覺到她差點被逗笑。
後來的占蔔課他有幾次按時來上課,踩點進課室直接坐享其成似地坐在早早占好最佳聽課視角的她旁邊,時不時找她交頭接耳、多數是挖苦教授淨講些沒根據的荒謬論調,她有點受不了他開小差拉上自己的行為、低聲回道:
“布萊克,你上課能不能專心一些。”
“你不也覺得她滿嘴蠢話嗎。” 他看着她輕飄飄地說:“我可很了解你。”
“……但是說出口不太好的……” 很沒禮貌。她無奈地想。
他自覺掃興地閉上嘴。
下節課他就不來上課了。
這對她稱得上一件好事,上課環境清淨不少。
當然她心裡也犯了點嘀咕:西裡斯·布萊克有時候真“小氣”。
萬聖節當晚話劇上演時有個大跌眼鏡的小插曲,詹姆·波特這位萬年不甘當綠葉的狂妄魁地奇明星竟然客串了一名小配角:開場幾分鐘死人堆中的炮灰士兵,背後的緣由據說令人心中一暖:最初的演員是臨時生病,波特仗義地拍拍胸脯毫不扭捏上台救場。
“……假的吧。” 莉莉·伊萬斯的眉毛皺成一團,内心卻不得不承認這學期波特的變化,在宿舍自己對埃爾弗裡德說得最多的話就是:“波特到底吃錯了什麼藥?!”“是不是誰喝了複方湯劑冒充波特……”
魁地奇新賽季上面,波特的好狀态維持到本冬季學期最後一場比賽,而他慶祝勝利的方式——噢,沒人知道他如何慶祝的,因為大家都沒在比賽後見到他,要不是格蘭芬多照舊場場大獲全勝,他們還以為他是躲起來傷心呢。
波特似乎真的下定決心成為一個“Better man”,埃爾弗裡德思忖道,人可以裝一個月、最多裝個半年,但裝不了好幾個十年,其實她還蠻希望畢業後仍跟他們有聯絡,好通過現實驗證她的理念。
這個“他們”自然包括另一位客觀而言也在轉變的人。
離期末剩不了一月,總愛神出鬼沒的西裡斯·布萊克“大發慈悲”般現身倒數第二節占蔔課。
占蔔學教授花了快十節課功夫教他們制作一根紅繩、這不是普通的紅繩索,按她的話說、是能“與命定之人心靈相通十天”的繩索——
“嘩衆取寵。” 坐埃爾弗裡德旁邊的西裡斯連音量都不帶降低地淡淡評價。
站老遠的教授沒聽到,隻顧沉浸在教學内容,命令他們:“……現在含一口你們特制并放了七天的那杯花茶,再吐回去。”
埃爾強撐着意志力,忍受身旁西裡斯惡趣味滿滿的眼神,盡量從容地完成這并不得體(平心而論甚至比較惡心)的儀式。
“好,拿出魔杖,加熱咒把茶水蒸到滾燙為止。” 教授繼續說。
乖乖照做後,面前的茶杯冒出熱騰騰的煙霧,蓦地、埃爾弗裡德察覺到西裡斯原本放在桌面的手悄悄擱回膝蓋上,還往椅子的後背靠了幾公分——
他是在害怕嗎?
布萊克這麼鋒芒畢露的人會怕燙,倒是讓她挺意外。
她分神地沒想多久,教授又發話了:
“上節課叫你們用自己的頭發和我給的紅繩子一起編織的手繩、泡進茶杯,揮一下魔杖、跟我念一個咒語——”
跟着念完魔咒,教授叮囑道:“回去放在月光能完全照耀得到的角落,整整七天直至杯子裡的水分全揮發幹淨,才能取出繩子。”
底下有學生問:
“教授,我們怎麼知道是否成功啊?”
“孩子們,照我說的都做了,等戴上手後,遲早會感受得到某些不屬于自己的想法、那就證明你成功與你命定之人連通了心靈……” 教授很有感情地說。
聞言,衆人大失所望:這說得跟沒說差不多,感覺這陣子是白忙活了。
西裡斯還嬉皮笑臉地湊她耳邊小聲調侃:
“……韋勒克,我等你的好消息……哪天你來告訴告訴我,和命中注定的人心靈相通是什麼感覺。”
她不服氣地冷冷道:“我會的。你等着吧。”
他反而止住了笑,卻不甘示弱:“……行,我等着。”
考試倒計時開始的某一周去圖書館還書,她剛好遇到斷絕來往快大半年的斯内普,彼此默契地相視無言擦肩而過,好比從未有過交集的陌生人。
他們隻是選了不同的路。
隻不過,命運時而會創造殊道同歸的巧合。
拿到成績單,整理行李想起書桌角落的茶杯,她低頭不免嫌棄地用手指撚起那一根蝕刻茶漬的手繩,猶豫了下還是塞進口袋裡了。
坐上回家的列車前,西裡斯迫不及待地把今年的聖誕禮物先交給她:一隻包裝潦草的小禮盒裡,裝着的是一瓶效果翻倍的強力吐真劑、以及一條隐身吊墜,附着的賀卡上說他費老大勁将這珍貴的隐身吊墜有效時限從起初的一年延長至五年,光有期限這點是比不上波特的隐形鬥篷,但除這之外的一切該有的功效都具備齊全。
收他禮物這幾年來,每次都算驚喜,他挑禮物的眼光是不錯:觀賞性和實用性每年交替着來。
“……韋勒克,你今年會送我什麼?” 他率先舉手投降:“求求你别又是送三千塊拼圖,你去年給的我到現在還沒拼完呢!”
“我現在明白你不适合益智類禮物。”她抓住機會揶揄他道:“聖誕節當天早上你就知道了,我先保留答案。”
“這麼神秘?”他認真地凝視她一會兒,下意識叮囑:“記得填詹姆的地址,我怕那老妖婆一見着你的姓氏就放一把火燒掉。”
她聽這稱呼一時沒反應過來,幾秒鐘後才後知後覺他是指自己那位堪稱聞風喪膽的母親——其實她還挺好奇真人長什麼樣,畢竟光看兒子們的長相,作母親的多少也算驚為天人吧……基因的傳承從表面到内核都很有趣。
想來遺憾,她的外表就沒有跟父母長得特别相似,像金發碧眼的特征隻随了韋勒克先生,五官卻很難找出他們的影子。
被揣測一番的西裡斯本人可沒那麼興緻盎然——關于他家裡的一切破事,他在意的朋友們知道得越少越好。
下了車到家門口,死氣沉沉的大宅依舊不挂一星半點聖誕裝飾品(沃爾布加語:不夠莊重),連擺着的一棵聖誕樹也非常冷清,他不懂這算什麼過大節,葬禮都比他家看着熱鬧。
要不是為了回來帶走房間的個人物品,他早從霍格沃茨直達詹姆的家。
兩兄弟是一前一後進的門,路上下過一場大雪,外袍沾着晶瑩的雪花,忙着張羅平安夜晚餐的克利切招呼雷古勒斯換一套幹淨舒适的衣物,沃爾布加不看長子一眼,奧賴恩又沒有現身;今晚小舅舅西格納斯和舅媽德魯埃拉赴宴,慶幸他的大女兒貝拉特裡克斯不肯過來;安多米達是西裡斯最喜歡的堂姐,自從勇敢地選擇她的麻瓜伴侶、被家族除名後,他幾乎沒有再跟她見面的機會;至于納西莎,她對純血的執着遠不如貝拉病态,通常更多是高高在上的事不關己,和盧修斯·馬爾福結了婚,她回來的次數逐年減少。
晚飯進行得很冷清,大家基本沒有其樂融融談天說地的意願,都像是一群因血緣被迫聚一塊兒的陌生人。
與之在同一時空上演的則是一出出其他溫馨家庭熱鬧的相聚。
早早離開餐桌回房間收拾東西,盡管西裡斯打算一輩子不回這破地方,他還是倔強地用魔法将房間裡所有物件固定好、連牆上的海報都永遠摘不下來。
“……你要逃跑對嗎。” 雷古勒斯忽然出現在門口,房門沒關緊,他的擅自推門而入是在回敬幾年前西裡斯在他房間進行過的惡作劇,“看來我賭得沒有錯,你的幼稚非但不可能擺脫,還在随年紀加重……”
“你大可省省了。” 西裡斯冷淡地打斷道,罕見地沒掉入激将法的陷阱,“這裡也就隻有精神病能呆得下去……懦弱得不敢改變,那繼續待在你的金絲籠,我的事跟你沒關系。”
雷古勒斯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身後卻多了一道陰郁嚴酷得媲美冰窟窿的聲音:
“我以為你終于改改你的死性子,沒想到你是執迷不悟——” 沃爾布加輕輕推開顯然怔住的雷古勒斯,直視着回以淡漠目光的西裡斯,“你今天敢踏出這個家門,下場就會跟安多米達一樣!”
“多謝祝福。” 西裡斯皮笑肉不笑地說,專心緻志地為行李箱上好鎖,繞開他們走出門口。
比兒子矮了一個多頭、沃爾布加第一次因為抓不住這難以掌控的角色而感到無能為力,她無法壓制的狂怒也在目視着他拖行李箱毅然決然下樓時爆發:
“逆子、逆子!” 她氣得上氣不接下氣地追下樓:“我看你一個人在外面能活多久!”
這些怒吼他早聽得能倒背如流,裝聾作啞地不予理會,她更為氣急敗壞、粗魯地拽住他的後領:
“你敢踏出這裡一步——你敢?!”
“我怎麼不敢!?” 他用力甩開她的手,氣勢洶洶道:“我餓死在路邊被野狗吃了也不歸你管!”
“我是你的親生母親、你怎麼敢對我這麼說——”
“是嗎?” 他聽到這個詞更覺諷刺,反而神經質地抽了抽嘴角,平靜地整理一下衣領:“那我看你最大的懲罰就是生了我吧。”
僵硬的空氣凝結成死寂。
有一刹那,沃爾布加恍惚地感覺自己正泡在冷水中、腦袋耳鳴似地嗡嗡作響,視野在隐隐約約地褪色,心底有什麼破碎掉了、灰燼吞噬着意識,等她的理性作出反應、她才發現自己已經擡起魔杖:
“……鑽心剜骨!”
布萊克家宅正如古老族名、是沉寂過長久歲月的府邸,從出生到如今多年、雷古勒斯從未發覺原來這再普通不過的房屋是如此空曠——荒涼的空曠,瘆人的偌大,以緻于在這一刻,倒在樓梯口地闆的西裡斯痛苦的嚎叫回蕩着整個家、如同冤魂死前于地獄遭受可怖的、滅絕人性的火刑,聽得最深處的恐懼翻來覆去地炙烤心靈、無聲地撕裂肺腑——
“快住手沃爾布加!” 西格納斯驚吓得顫抖成篩子,平時他是不如阿爾法德親近這位反骨得離奇的外甥,但不至于要在這千鈞一發人命關天的時候袖手旁觀,“再這樣他會死的!你要親手殺死你的小孩嗎?……”
這是西裡斯人生中挨的第一個鑽心咒,極緻的疼痛折磨之下,以為自己即将要窒息地死去、大腦正掠過一幕幕跑馬燈,混亂之餘他出現了大量幻覺與幻聽,等恢複知覺時,冷汗和生理淚水浸濕他整張臉,他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爬起身的——
當天淩晨他拖着疲憊的軀體、靠意志力一路狼狽地回到詹姆·波特的家。
見他蒼白無力得随時要倒下,詹姆沒有多問、讓他先好好休息睡一覺再說,
翌日起床後大吐苦水沒多久,他又在好友的陪伴下複活了精神。
一星期不到,某天早晨,難得比他早醒的詹姆一臉興奮地招呼着他來看收到的聖誕禮物——
……是一輛新款輕型摩托。
落款人韋勒克。以下是她在聖誕賀卡寫的部分内容——
“緻西裡斯·布萊克,
Merry Christmas and Happy New Year Eve(新年當天我也許會在旅遊的路上而沒法按時回信)
無意中在雜志翻到這款車型,我猜你我的審美應該差不太多,擅作主張将它作為你今年的禮物,希望你會喜歡。
分享一件奇怪的事,前幾天晚上我做了個奇怪的夢、是關于你的,你在夢裡痛苦得好像一條被火烤的魚,四處掙紮,真吓人,我吓醒後一直沒能睡着,總覺得這噩夢真實得令人難過……不清楚你這寒假有沒有乖乖待在波特家。
我可不希望這噩夢會成真。
對了,我媽媽很喜歡你送我的隐身吊墜,她說她要想辦法用魔法把它變成永久型,好消息不是嗎。
吐真劑我倒藏起來了,我想她不會同意我使用這麼危險的東西。
總之,謝謝你用心準備的一切。
最後,贈予一段我喜歡的話:……希望是尚未意識、尚未到來的真正的家鄉,它不是可有可無的虛幻,是植根于我們天生的人性之中固有的需要……②
敬希望與自由。
埃爾弗裡德·韋勒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