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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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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羅指揮部的主管狼狽地交接着這項緊急案件,信息量繁雜得爆炸,唯一的好消息是隊伍中西裡斯·布萊克負重傷而沒有在陣亡名單,她剛稍微松半口氣,第二封來信到得很及時:吉克·馮特納要求馬上安排見面——本案五位美利堅傲羅喪命,這無疑是前所未有的嚴重事故,簡直無法想象接下來須應對的困境,政治,輿論,一系列負面影響……

焦頭爛額地聽着七零八落的彙報、她速記好重點,克勞奇先生已高效地送着代表們走出辦公室,然而連接國會壁爐的專屬通道亮起了光、說時遲那時快,氣勢洶洶的吉克·馮特納陰沉着臉出現、毫無避諱地冷笑着對不明所以的保加利亞人厲聲道:“你們也敢相信他們的鬼話,就會跟我落得同個下場!”

“馮特納先生,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巴蒂·克勞奇不動聲色,“請給我們點時間調查清楚。”

氣急敗壞的吉克·馮特納傲慢地微笑,“你不夠資格跟我說話。巴諾德和鄧布利多呢?我要見他們。”

“……部長在會議室等候。” 克勞奇先生沒有理會對方的羞辱,公事公辦地回答:“至于鄧布利多先生,我們正在聯絡。”

“那埃爾弗裡德·韋勒克小姐,你身為他的幕僚,你的‘感想’最好符合理據。” 馮特納将矛頭指向埃爾,“否則我想你要擔負的責任也并不小。”

米莉森對這盲目的撒氣很看不上,皺起眉頭掩去不耐煩,情緒穩定地說:“好了吉克,再有不滿也先進辦公室再讨論吧,你想當場造一出戲來讓人們圍觀嗎。”

房間的大門上鎖後一附着好防偷聽咒,馮特納就大發雷霆道:“五個傲羅——你們知道光是培養一個傲羅就要花費多大的功夫、現在你們讓我該怎麼向這五個家庭和我的人民交代!”

“我很遺憾更非常痛心這個結果,關于面對你的民衆要作出的彌補,我會代表我們英格蘭魔法部公開悼念和授予勳章、慰問家屬……” 米莉森正懇切地說着,馮特納毫不留情地打斷:

“你想用這點官腔打發我?少來了米莉森,别裝模作樣包庇你的人——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你們是在拿我的人當替死鬼,六個人偏偏就那個布萊克這麼幸運逃出生天、你當我是白癡嗎!?”

“先生,今天的事誰都不想發生,我們的确為您的損失感到惋惜和無力,可凡事要講究基本的證據,總不能把施害者的責任推給唯獨的幸存者,這不是解決困境的思路。” 埃爾弗裡德不由義正言辭地開口反對。

“‘思路’,韋勒克小姐實在擅長理中客口吻,想當初在辦公室跟我舉例屠宰場排隊的豬和下油鍋的豬沒有區别可謂是振振有詞,到今天就把追究真相說成推卸責任了,看來你的标準僅由你單方面地制定……” 無差别攻擊每個人的馮特納被忽然到場的鄧布利多心平氣和地制止:

“抱歉我的遲到,馮特納先生。” 鄧布利多身穿考究的紫紅色天鵝絨西服,他的冷靜與沉穩感染了埃爾讓她找回更多底氣和信心,他從容不迫地說:“我明白你的心情,這件事也必定徹查到底,鳳凰社内部潛藏叛徒有我的責任,但恐怕,遷怒不是明智的選擇。”

大概是礙于鄧布利多的地位,馮特納被迫緩和了少許歇斯底裡,可惜申請傳信的随行助理進門後,隻見馮特納聽完助理的耳語表情變得鐵青、僵硬、頹喪與卷土重來威懾更甚的怒意,随即在死寂中不容置喙道:“我不僅要求我們僅剩的兩名傲羅撤離回國,還有西裡斯·布萊克這個‘幸運兒’,我的人告訴我他負責全權部署這次行動小組的戰略,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吉克,你明知道這正是神秘人的挑撥離間,我們真就沒法協商出最好的應對方式、卻中他的計?” 米莉森據理力争,“案子可以申請國際巫師聯合會調查的介入,我們都不要先入為主。”

“你說得當然輕松,米莉森。” 馮特納瞪着她,“你們不是親近麻瓜的一派麼、該知道麻瓜若死了一個條子會怎麼對待那名嫌疑犯——傲羅之于我們巫師執法系統的意義,遠遠超過相當于麻瓜警察的打擊手,我一下子失去了五個傲羅!換做是你,我不相信你能做到冷靜客觀。我沒第一時間要求把他關進阿茲卡班是我最大的仁慈,這案件必須由我們美國國會來裁決,沒得商量!”

立場強硬得不可調解,最終馮特納的“讓步”是勉為其難允許國際組織的協助調查,且默許鄧布利多的人道主義精神給出一周時間、既是給他們機會查清事實也是給西裡斯·布萊克養傷……真正的英雄背負叛徒的嫌疑被關在魔法部特地臨時調動的監管組,禁止除調查員外的來訪。米莉森不讓埃爾弗裡德參與查案,她是最應當避嫌的人之一,整個魔法部盡最大能耐按住風聲的洩露,《預言家日報》隻字不提發生在淩晨的悲壯戰況。

需要隐瞞得最密不透風的對象、當屬詹姆·波特,她不敢設想詹姆知道這件事的情景:毋庸置疑他會為勝似至親的摯友的清白無罪而義無反顧,從在霍格沃茨伊始詹姆就給她一種“不管多艱難的境地都有克服它們的信念”的感覺,她确信他做得到拯救西裡斯,但是她更确信這就是伏地魔的圈套,一旦将詹姆成功引出有咒語保護的家外,伏地魔找着哈利的目的又近了一步——她絕不能讓這種可能出現。不知該說巧合亦或者命運,近期伊萬斯夫人因手術住院也分散了莉莉的大部分注意力。

少數知情人士例如多卡斯和穆迪,在她的請求下也盡力暫時保守秘密。

現在鄧布利多說服馮特納争取到聯合會的巫師陪審席位,能在裁決環節投票的有三方背景:除英美各自的代表以外,沒有任何私人恩怨的國際聯合代表,這樣起碼能保證基礎的公平公正,審判地點定在紐約,時間是五天後、即四月的開頭,仿佛在這最殘忍的季節,“荒地上長着丁香,把回憶和欲望參合在一起,又讓春雨催促那些遲鈍的根芽”①

洗脫嫌疑的困難之處正在于,自從加緊防備情報被竊取,任務的完成機制演變為以小組為單位,每項絕密戰略确實隻有帶隊組長知曉全局細節。死者是不會說話作證的,西裡斯有八張嘴都說不清,馮特納他們隻會覺得他是在使用苦肉計,屈辱卻萬不得已的是:聯合會派出的調查人員命令直接在終審時檢驗他大腦的記憶是否從未被人為篡改、是否屬實等等……他像烤架上的獵物被剖來剖去,而對此她什麼都做不了。

意識像脫離身體機械地執行指令,但再忙碌再恍惚她也會回言論小屋看看。

“埃爾,有件事我想和你談談。” 這天瑞斯難得正經地端着神态,小心地悄聲說道。

“什麼事?” 短短一周埃爾弗裡德看上去都有些憔悴。

“那天克萊爾跟艾莉西亞告訴我,你們給小屋設置了個什麼保密魔法。” 瑞斯用手勢比劃着,“然後你選的什麼擔保人,是那個叫彼得、矮矮胖胖頭發稀疏的男人?我在生日派對見過他。”

“是。” 埃爾對她将要說的并無頭緒。

“好吧,首先我得問,他是跟你交情很深、友誼持續很多年的朋友嗎?” 瑞斯聳聳肩,勉強地問。

“……準确來說,他是我好朋友的朋友。” 埃爾眯了眯眼,一貫嚴謹地回答。

“呼,那我就接着說啰?你記得我以前做過哪一行、沒有自豪的意思,我是想說我見識過各種各樣的人,多千奇百怪的都有,就在角落的最底層,我算是對人的醜陋領略個遍。” 瑞斯坐下沙發認真地解釋,“磕藥的,不介意我這歲數的,為了買‘粉’的錢能拿刀子捅家人的,淩晨在街上拿槍跟條子殺來殺去的……我見過太多,而你知道彼得讓我想起誰麼——那些自願跟在最兇殘的□□頭頭的屁股後面低聲下氣的家夥、等面向比他‘勢力弱’的我們就盛氣淩人不得了,你以為他不心狠手辣嘛、大錯特錯,我認識有個同行姑娘就是被這種客人拿工地的鋼管硬生生打斷了腿,再也走不了路了。”

作為從來不會不把他人觀點當回事的包容型聆聽者,埃爾弗裡德專心緻志地思考,看着她總結道:“你是說……你的直覺讓你難以相信他。”

“對。我知道話不能亂說啦,我現在是沒有證據,但拜托,等有證據就太遲了啊,出于我對你的重視,我可不能不提醒你。” 瑞斯大方地承認,“特别是我聽艾莉西亞聊到你們四年級的小過節。反正,除非是我自己親自交往過的人,像朋友的朋友什麼的,我才沒有安全感信任呢。”

沉默了會兒,埃爾以示安慰地輕輕拍拍瑞斯的手背,從善如流地點點頭:“我明白了。等過陣子應付完國會、西裡斯重獲自由,我再委婉地提出換掉保密人……謝謝你願意分享你的經曆讓我借鑒,瑞斯。”

百忙之中,鄧布利多帶來聊以慰藉的轉機:馮特納終是也同意他的陪審席位,換言之他能在紐約的終審庭上為西裡斯作無罪辯護,又由于開庭的規定他不但被嚴禁再與當事人見面、還要提前到達先與各方人員繁瑣地商議等等……霍格沃茨要暫時交給麥格教授了。為什麼困難永遠無窮無盡,埃爾弗裡德不得不樂觀地想或許是離成功越近才越多的挑戰,即使她不知道當下有什麼現象和成功二字沾邊,隻知道倘若她也垂頭喪氣、那就更沒可能抵擋那位不具底線的暴君。

和瑞斯的交談并非敷衍的随口一說,這天上午埃爾抽空去了一趟彼得的家,按響幾遍門鈴,無人應答。

她記得彼得和他的母親分開了住所,畢竟今年不容樂觀的局勢,彼得母親搬家時詹姆等人還過去幫忙整理瑣碎的家務……白天外出很正常,前幾次她出于關心拜訪過這間小公寓,有時候彼得也剛好出了門,今天不過是跟從前沒分别的日常——埃爾弗裡德希望自己能這麼想,但是顯然,在瑞斯分享完那樣的觀點,此刻她做不到認為這種巧合是平平無奇,于是她拿出魔杖用開鎖咒輕易地進門,隻見陽光灑落下、簡約裝潢的屋内一片祥和,沒有打鬥的痕迹,慢慢踱着步觀察四周,站定在客廳擺着樸素單一的裝飾櫃前,骨子裡裝着許多詹姆和西裡斯送彼得的稀奇古怪小玩意兒或魔法道具一類,比如記憶球、防妖眼鏡、咬鼻子茶杯……林林總總,就是沒有她送的水晶球。

曾一度以為彼得隻展示最要好的朋友的禮物情有可原,這一瞬間她卻皺深了眉沉思,問題的重點是那是能分擔負面心情的魔法水晶球。

而他從來沒有擺出來過。

腦海裡的懷疑愈演愈烈,她推開卧室門,用飛來咒拿到了它。

看清上邊萦繞着渾濁泛紅煙霧的一秒,她的視線不可自持地暗了暗,全部線索串聯成合乎情理的圖景,真相大白,原來那個藏匿最深、接二連三禍及任務失敗的背叛者,近在眼前。

思及此,埃爾果決地幻影移形回“言論小屋”。

這确實是表面平平無奇的一天,起碼在艾莉西亞,克萊爾,瑞斯,簡,比利和詹姆斯看來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周六,大家正在其樂融融地邊收拾稿子邊開着玩笑吃着茶點,見到行色匆匆、不如平日冷靜的埃爾弗裡德現身,他們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你怎麼啦……”

“快走,現在,立刻——去霍格沃茨,馬上!” 埃爾從未如此大聲地、幾乎像在命令地說,她一手拉着困惑得反應不過來的艾莉西亞,一手推搡着克萊爾、瑞斯和簡,連同兩個男孩一起塞向壁爐,“别問為什麼、快!”

“那你呢?!” 察覺到非同小可的緊急,但艾莉西亞不願意抓上飛路粉,她們異口同聲,比利和詹姆斯幹脆掙紮着不肯動身。

“我要留下毀掉整個屋子的通道,求你們先去霍格沃茨!我不會有事,但如果你們被連累——我無法忍受,更原諒不了自己。” 埃爾的語氣透露絕望的焦灼,她仗着體格優勢不由分說地将他們堵在壁爐邊。

僵持的兩秒内,詹姆斯趁亂幫忙拿了一大把飛路粉投灑進去,比利也用蠻勁掙脫束縛,終于是克萊爾打破僵局:“我送完她們再返回來找你,埃爾。” 随後簡神色矛盾又不忍地清晰念出目的地地名。

見她們安全消失,她大松一口氣,并用咒語破壞這會直接通向學校的壁爐,留下的詹姆斯在燒着底稿,比利麻利地毀壞了其他壁爐、這些通道可是連接在私人訂購的讀者們家中,被食死徒發現的話,代價是不可估量的可怕。

整座言論小屋被他們三人飛快銷毀得所剩無幾,全然沒空閑感傷。

“我們得分頭走,你們移形回鳳凰社,我要去魔法部……” 埃爾弗裡德再次用魔咒重複檢查,“我要趕在代表團走前告訴米莉森部長叛徒另有其人,你們到鳳凰社則找多卡斯、或者穆迪,反正通知可以緊急聯系上鄧布利多的成員,告密者是小矮星彼得,證據是這隻水晶球、讓檢測人用魔法讀取它汲取他情緒的記憶,而且他的阿尼馬格斯是能随處躲藏的老鼠……是他給伏地魔通風報信。簡告訴我你們在伊法魔尼有練習過移形,現今是你們必須實踐的時候,記住‘決心’與‘從容’,不要害怕。” 迫在眉睫的重任令她的表述少了一分邏輯但不影響本意的傳達,兩個獨當一面的少年堅定地答複:

“我們不會害怕的,埃爾,放心交給我們吧,路上小心!”

說完,男孩們先行一步。

太陽異常的熱烈,小屋被清除得隻留一副空殼子。

戴好吊墜的埃爾弗裡德正想離開,然而蓦地一股狂風刮過,她下意識擡起拿魔杖的左手,還沒看見人影她就機敏靈巧地接住了對方的魔咒,在灰塵掀起的煙霧裡,那個人清瘦的身影被漸漸勾勒清晰,這是位陌生的對手、卻明顯不是針對得了她的對手,雙方最初的攻與守位置在幾個來回就迅速調轉,空氣中隻有咒語無聲地沖擊和阻隔,無心戀戰并急于趕路的心思驅使她幹脆利落地用盔甲護身作掩護,在這一刹那她發覺自己沒法觸發移形魔法——是反幻影移形咒,一切發生得太快,她竟然來不及發現這決定生死的變化,情急之下她沒完美地接好對方甩來的切割咒、下嘴唇被劃了一下,滲出點鮮血,同時她不甘示弱地回敬了繳械咒擊中對方。

猛然間,背後響起了一個清脆詭異的女聲:

“乖乖放棄抵抗,我可懶得跟你動手,假如你不想你們都死的話。”

帶着模仿嬰兒似的笑聲,貝拉特裡克斯粗魯地将已經昏迷不醒的比利和詹姆斯扔在滿是落葉的地面,對面的青年也悠哉遊哉地摘下兜帽,露出淡黃頭發與蒼白的皮膚,他正是小巴蒂·克勞奇,目如死水地撿起剛被她打落的魔杖。

“……别動他們。” 清楚面前是一條死路,埃爾保持鎮靜地說,“放了這倆孩子,我跟你走。”

“你覺得你有資格跟我談條件?” 傲慢的貝拉用鼻子冷哼,語畢一擡魔杖,除掉那不選擇頑抗的武器——轉眼的功夫埃爾的紅杉木龍心魔杖到了她的手中。

“他們是純血,在伊法魔尼就讀,和我的事沒有半點關系,你們知道上個月霍格沃茨才與伊法魔尼的合作聯系,他們隻是順路,威脅不到任何人。” 壓抑着頭疼欲裂的應激反應,埃爾的神情沒有一點即将面臨恐怖危險的懼怕或慌亂,“你們也不想浪費本就稀有的巫師血液、就像你們的主人所承諾。”

“你怎麼好意思提大人?!你這個純血的叛徒——” 貝拉惡狠狠地吼叫,美麗的臉龐扭曲在一塊兒,顯得十分猙獰。

不過此時小巴蒂輕飄飄地開口道:“主人是叫我們隻把主謀帶回去。至于無關的蝼蟻……沒必要。總部不是馬戲團。”

“我不用你教我做事,你有餘力不如去管管你那叛徒父親!”

“你别忘了是我通融你随行本次的任務,主人可沒讓你幹涉。” 小巴蒂出色地回以同等刺耳的冷嘲熱諷,“還有,用不着你諷刺我上不得台面的父親,你先管管你那個成事不足的丈夫吧。”

難得被嗆得沒有言語、貝拉特裡克斯狠戾地瞪了瞪小巴蒂,一揮魔杖鎖住埃爾的兩隻手。

她們的身高相似,路上貝拉發洩了不悅、源自癫狂的本性令其惡趣味地使了個更具傷害性質的絆腿咒,扭傷埃爾的右腿腳腕,自然、礙于不違抗黑魔王的命令,貝拉收斂地沒有用更符合作風更狠毒的折磨方法。

在想象以外,食死徒總部坐落的地方是格洛斯特郡某處被山林圍攏的、氣派的莊園,大廳兩側站滿了身穿統一黑長袍的人,全場趨于死寂的鴉雀無聲,鎖鍊的輕微聲響把壓迫的安靜氛圍映襯更甚,天花闆的玻璃燈投射下刺眼的光,坐在中心位置的人被漆黑昏暗的陰影所渲染。

人群中的雷古勒斯·布萊克竭力維系表面的波瀾不驚,實際上凝結的血液快凍僵他的内心,本來西裡斯·布萊克的事已經夠令他焦頭爛額,他怎麼也想不到最不起眼的小矮星彼得就是黑魔王這段時間來對接的線人,根本沒來得及轉告埃爾弗裡德,下一秒她就被抓住——旁觀貝拉像牽寵物那樣對待自己的同伴,他一時不知道該有什麼心情,但看見受害者本人、她沒有一絲處于弱勢的狀态,盡管禁锢手腕的鐵鍊随着一瘸一拐的緩慢腳步拖曳在地,盡管散在肩膀的頭發比以往多了一分淩亂,唇邊沾着血迹,那對深色眼睛裡的無所畏懼、笃定與韌性讓她的氣勢沒被壓制,反而更勝一籌,她淡漠地掃了他一眼就移開視線,他明白這無聲的示意:他們不能再有更多的損失了,他絕不可以暴露。

貝拉恭敬地行了個禮,搶功道:“主人,我抓到她了,我斷定她沒說謊,其他人受她的指使、那群被盧修斯制裁的泥巴種。”

“我們到了後她早已提前銷毀證據,就剩兩個伊法魔尼的小孩。” 小巴蒂沒計較貝拉不提自己一句,公事公辦地作補充。

偌大的客廳靜默了半晌,黑影的音色冰涼柔軟、仿若地窖中的蛇,不可接近的高傲與冷酷,“……蟲尾巴,仔細看看,是不是你的‘老朋友’。”

埃爾注視着彼得卑微地朝伏地魔欠了欠身,才挪着腳步,用那怯弱的目光投向眼前平靜得像是沒有生機的女人,隻消須臾就回避地低下頭說:“是的……主人,我确定。”

見黑魔王走近,貝拉特裡克斯背在身後右手動了動魔杖,強行壓制着埃爾弗裡德跪下,堅硬的地闆硌到膝蓋,她骨折腳踝的疼痛感又上一層。

伏地魔從座位上站起身,充滿閑情逸緻地踱步上前,吊燈奪目的光線如一把冷冰冰的刀,刻畫出他高大颀長的線條,以及那張像被火灼燒過的臉,皮膚和蠟像的面具别無二緻,媲美血液的通紅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昏暗圍攏的黑對照着過度曝光的白,燈光愈發滾燙刺目,既被籠罩漆黑又承受着白光的照射,她微皺着眉垂下眼,直到下一秒衣領裡的項鍊被那隻蜘蛛似的大手粗暴地扯起——金屬鍊條劃拉到脖頸、她吃疼地倒吸一口冷氣,頭頂傳來一聲語氣不明的命令:

“你的吊墜哪來的?”

在場沒有人能料到他第一句問話是這個。

“……博金博克。” 埃爾不得不擡頭對上他血紅的眼瞳,咬牙吞下喉嚨被用力勒着的痛覺,淡淡地回答。

衆人看得出黑魔王無聲的憤怒,他們都低垂着腦袋,仿佛不敢呼吸。

當然埃爾弗裡德沒有撒謊:這條隐身吊墜是西裡斯六年級送給自己的聖誕禮物,她問過怎麼找到效果這麼好的附魔物品,西裡斯坦誠地說是在博金博克商店花高價購買。

這出意外之前她是長年接受抵抗攝神取念的嚴格訓練,平心而論她的大腦封閉術超過絕大部分巫師,可直面聞風喪膽的黑魔王,從進門到眼下過去的短暫幾分鐘,她已然吃力得頸背冒汗,目前吊墜的事雖不重要、但别的秘密凡洩露一個畫面都是牽連夥伴們必死無疑的下場。

一旁被驚吓的盧修斯心虛至極,戰戰兢兢地躲在強裝沉着的雷古勒斯和面無血色的西弗勒斯後邊。

誰都摸不準喜怒無常之人的心态,他的輕笑令食死徒們膽寒地瑟縮着,并無懸念地、他用控制得當卻威力不減的厲火咒燒毀了吊墜,火苗不可避免地觸碰到她的後頸和鎖骨、燙出兩道細長的傷口。

“……好吧,‘韋勒克小姐’,看來你承認你是那些一無是處報紙的主謀。” 他轉移話題,透露一種暴風雨前的虛假甯靜,優雅地從長袍袖子拿過魔杖,“并且聽我新任奴仆、蟲尾巴的意思,你就是波特夫婦的保密人。”

她無動于衷地與他對視,斷定他的的确确沒認出她的臉,内心恢複了少許底氣,“我想後者并非屬實。”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個西裡斯·布萊克才是保密人。” 他甚至笑了笑,“你膽敢在短文中直呼我的名諱,卻懦弱得要你的同學替你去死。”

“我不知道彼得有沒有告知你,最初是鄧布利多提議的赤膽忠心咒。” 埃爾不動聲色地瞥了瞥不敢看她的小矮星彼得,平和得就像受到緻命背叛的人不是她自己,“有什麼道理舍近求遠,推辭一位能力遠在我們任意幾人之上的巫師。”

聞言伏地魔沒再微笑,睥睨着她,嗤之以鼻道:“你想用謊言求饒?”

剛抗住一輪意識的侵擾,她确信自己保護記憶深處的秘密防守得很好,一刻不放松地清理雜念與情感,精神高度集中,理智站定思維的頂端,恰如曾經圍繞合理可循的邏輯去層層化解難題,她不僅在隐藏特定的記憶,更在制造與實情相反的、或是毫不相關的畫面,對方再怎麼剖開她的大腦反反複複檢驗,都隻能看見她精心擺上表演台面的假象。

“要想求饒我大可直說,我已經無路可走。但我不會承認沒有做過的事情。”

“……這麼說,你是認為你的誠實該受到褒獎了。” 伏地魔嘲諷道,衆食死徒捧場地跟着譏笑起來,他現在不選擇殺她的原因一目了然,對她用索命咒就跟踩死一隻螞蟻一樣不費吹灰之力的簡單,侮辱和榨幹價值才是明智的選擇,“還是,你更相信我不會殺你。”

“我推斷不了你的意圖。”

自覺無趣,他拿着魔杖久久沒有動手,以一貫僞造溫聲細語的方式緩緩反問:“是鄧布利多讓你發表的言論。”

她沒有答話,也沒有看他。

于是他冷笑道:“這種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你自以為動搖得到我麼,手無縛雞之力的泥巴種才耍花招用無意義的手筆争權奪利,巫師是憑借實力問鼎……你一個在魔法部有前途的混血,跟着支持泥巴種的老糊塗,是不是自我埋沒,你比我更了然。”

突然埃爾扯了扯染血的嘴角,這副神态令伏地魔皺了下眉頭,正當他瞪着眼想進一步觀察,那隐約熟悉的諷刺已轉瞬即逝,她恢複面無表情,語調沒有起伏地說:“我确實沒想到我有此榮幸。”

“隻不過,‘韋勒克小姐’,你早期愚蠢的決定,我不可能白白當作小事一樁……” 他沒有細究,回到重點,大約是他的聲音僞飾得太過輕盈文雅,沒人意識到下一刻他就擡起左手,魔杖直指地上的年輕人:“鑽心剜骨——”

此前埃爾弗裡德從未挨過鑽心咒,人生的首次、而且是出于曆史上最毋庸置疑當屬惡魔之王的折磨,可想而知的痛苦不堪,她重重地倒在地面,整個身體不受控制地蜷縮成一團,掙紮,顫抖,宛如受火刑炙烤,像鋒利地把她的每一寸肌理切割得皮開肉綻、一片又一片,似是子彈穿過内髒遊走胃腹,硬物敲擊着後腦,鮮血橫流、浸泡在自己腐爛屍體的黏液……一幀幀瘋狂的意象在大腦迸發,從幼年到青年的回憶跑馬燈地掠過,幻覺油然而生,有一個忽遠忽近的人聲溫柔地說不要害怕,她強硬地忍受這置身煉獄的痛覺,濃密的長頭發擋住了她整張被生理淚水和冷汗密布的臉,仍将鎖着的兩手遞到唇邊,緊緊捂着嘴、絕不讓自己屈服地叫喊半句。

可惜這更讓伏地魔加大鑽心咒的力度——衆手下正觀賞他親自出馬的大型懲罰,若受罰者沒半點哀嚎、喊疼的反應,有損他的顔面,因此他更加不遺餘力,乃至比起昔日以悠然自得的姿态用咒使人生不如死,這時多了幾分與他想無時無刻樹立威嚴的效果相反的、稍顯不夠風度的歇斯底裡的狠勁。

身處局外的雷古勒斯·布萊克臉色慘白,深深的無力感拉扯着他的心底之餘,被這可怖場景感染得頭皮發麻。

恰逢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西弗勒斯·斯内普用事不關己的、極緻冷漠語氣沉聲說:

“主人,我覺得她是已經昏迷了。” 西弗勒斯像俯視一隻死掉的毛毛蟲般俯視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埃爾弗裡德。

雙方都接住了這台階,埃爾緊閉着眼裝作不省人事,在一半奉承黑魔王一半謾罵她的喧鬧裡,她聽見他下命令要關押她進陰森的地牢,随即,不知是誰像擡屍體一樣剛抓過她的胳膊,貝拉丢了個漂浮咒、沒好氣地罵道:

“别跟泥巴種似地動手,蠢貨!”

那大概是食死徒中地位最低賤的狼人,霎時唯唯諾諾地放開。

當晚連清醒的神志都沒緩過來,伏地魔對她用了奪魂咒,到最後她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撐到結束的,時間一度如同靜止,埃爾甯願死在這裡都不會服從,她理應為自己驕傲,到最後她都沒有透露半個字。

等地牢空無一人,她虛弱地靠在冷冰冰的牆壁,盡力調動意志與寥寥無幾的精氣神,好讓劇痛的頭腦有得以舒緩的機會。

狀況的發展遠在意料之外,好比在黑暗中坦然接受生命的倒計時、埃爾原以為伏地魔是想把她折磨至死,即起到殺雞儆猴警告世人反抗是沒有意義的作用,結果第二天她就被放了出來,貝拉面帶不情不願和嫌惡地解開她的鎖鍊,走至半路遇到同樣要去開會的小巴蒂·克勞奇。

“……主人不喜歡看到這樣狼狽的形象參加他的會議。” 小巴蒂漠然地打量着快丢半條命的、無精打采的埃爾,對貝拉說:“你收拾收拾她。”

“我說了别指手畫腳!” 貝拉特裡克斯不服氣地大聲道,拿魔杖不客氣地朝她先後施咒:修複咒和清理咒,她的傷口被強行縫合、就像沒打麻藥直接縫針,隻是過去這二十小時她早對疼痛麻木了。

設置大量房間的莊園随處可見寬敞大氣的長廊,效仿霍格沃茨校道挂着裝飾畫和旋轉樓梯,頗有文藝複興時期的設計風格,這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食死徒總部、怪物的聚落地,而是會考慮襯托地位的裝潢。他們到步的是其中有又重又寬的房門口守着人的一間,大門自動開啟,長條桌邊圍攏規矩端坐着的衆食死徒,最前頭主人位上的伏地魔依然是不怒自威地淡淡道:“坐下吧。”

貝拉和小巴蒂尊敬地行禮與落座。會議正式開始。

縱使政治上的協商合作終結,國際文化層面上的火龍交流活動照常舉行,今年的主辦方是距離僅幾百公裡的愛爾蘭,西班牙派遣的馴龍師和研究員将在後天抵達利默裡克。

為懲罰馬德裡巫師早前想與魔法部締結反擊聯盟,伏地魔固然會借本次契機發動襲擊,證明他權威的不容動搖。

活動中心就在利默裡克附近聚集麻瓜住所的地區,意味着這将是一輪散播虐殺的狂歡,座位上的食死徒已躍躍欲試地拍着桌面争先報名,竟沒有一人質疑這種跟籠絡人心完全背道而馳的荒謬決議,魔法即強權的觀念無孔不入。

至于自己的處境,埃爾弗裡德清楚迫使她旁聽的用意定然不是好事。

定奪的四組人分别是貝拉特裡克斯和雷古勒斯,羅道夫斯和其弟弟拉巴斯坦,威爾克斯和穆爾塞伯,小巴蒂和她——看吧,埃爾弗裡德就知道這是在先發制人地送她去死,并且是當着大衆的面在污名中喪命,其次若她能好運活下來,才是随即面臨爾後的正題、伏地魔留給她所謂暫時不殺的理由:“‘韋勒克小姐’,你明白不是什麼人都夠資格越過門檻當我的幕僚,食死徒的身份是可遇不可求的貴重,在參考過外界給你的評價,我倒能勉為其難一次,但是那些你給大衆注射的精神毒藥,如何彌補——我要你推翻自己的全部論調,我要你當着衆人的面承認那全是泡沫。”

……是要她解構先前的所有。

解構從前精心的堆砌,卻跟德裡達主動解構福柯、胡塞爾等他曾受教于的前人思想不同,她既沒有同等的天賦也沒有批判“邏各斯中心主義”的才能,重中之重是她缺乏的主動性、缺乏學者的身份認同感,隻能笨拙地按照對理論的淺顯理解,對曾經她撰寫的文稿進行解構,盡可能詳盡地圍繞文本的形式,破譯其内在沖突的規律、異質與矛盾,轉變哲學是理性思維的念頭,促使文學對它的取代,靠近哲學的邊緣發掘神話中心的意義,在概念中找到哲學對修辭和隐喻的依賴,在此語境下基本的二元對立不再發揮作用,文本的一行行文字具備的多意性、非指涉性,讓“異延”成為可能,寫作是本質不以作者意願為轉移、消解一切對立與區别的意義流動型過程:若作者對詞義作出明确界定,詞語卻生出混同的意義,若把意義限定在邏輯的範圍中,詞語卻在邏輯以外形成了隐喻,“文不逮意”,“言征實而難巧”,她沒法确定自己能否做到這項風險極大的指令,如此打破前頭精心構造的理念,立場自相矛盾,或許她會是失去讀者信任的失敗者 ②

“……我清楚了。” 她機械地回答,旁邊的貝拉低低咳嗽幾聲,她的眼神像夜雨後的林地,黯淡無光的沉寂,“我清楚了,‘先生’。”

“你聽起來像個政客。” 他輕蔑的嘲笑十分刺耳,食死徒們跟着誇張地哄堂大笑。

會議繼續,他接着發号施令:“西弗勒斯,這次小小的偷襲就用不上你了,你的任務更要緊……從即日起,我會遠行一段時日,巴蒂,雷爾,盧修斯,着重留心你們的标記,我不喜歡等待。”

“是,主人。”

散會後西弗勒斯·斯内普單獨給黑魔王彙報在霍格沃茨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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