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叫他看上去實在是潦草，與她的體面反差太大。

車子一路往前，往學校方向駛去。當叫到學校門口那個站時，她随意朝後門望去，卻發現那邊的兩個椅子上，坐着位中年男人與年輕女孩，她應激性想到了幾月前的一天傍晚。

那天姜陽保護了她。

與那次的不堪不同，中年男人從拎着的口袋中，拿出一杯奶茶遞給女孩，一臉的寵溺與無奈：“真不懂你們母女兩怎麼都愛喝甜的。”

父女情深，讓人不免動容，蘇楠在心中感慨：“也是，那天的情況畢竟是少數，平時也沒什麼需要他照顧我的地方。”

有人重新捂好口鼻，一言不發下車，有人灌了滿口寒風上車，變刷卡邊抱怨：“又降溫了，今天這西風真厲害，站在外面一會，别想有個人樣。”

老太太不知夾了哪裡的方言，整句話下來，蘇楠就聽懂兩字——降溫。

兩人又坐了四站車，這才到達。

店裡已經來了不少同學，蘇楠與姜陽并肩出現時，莫名引發出一股哄笑，蘇楠蹙起眉頭，一時不敢繼續前進。

“哇哦，情侶裝欸～”卞心怡依舊是那樣的心直口快。

聽了這話，蘇楠的心跟着一顫，那一瞬間，她驚恐到忘記了呼吸。忽而她震驚轉身，才發覺姜陽今天的穿着——黑色大衣，再看看自己的——照舊是常穿的那件白色大衣。

就因為黑白配？

太牽強了吧！

她就說自己明明藏的很好，不應該被人看出端倪。

“啧啧啧，那這麼看來，老楊能被咱們班氣死。錢晨跟何維是粉藍配，柏柏跟成尚是卡其與橄榄綠配，還有郭仁枝與趙慧，我能把你們全配掉信不信？”姜陽不像她，在心裡想了千遍百遍，動動嘴皮子而已，比炒碟子菜簡單多了。

“班長，我們不是開心消消樂。”洪倩倩抗議出這麼一句，剛才的笑意瞬間變了個味道，大家話題一轉，讨論起到底是要麻辣牛油鍋底，還是鮮濃番茄鍋底......

一衆人等，就算再放小了音量，也避免不了聲勢浩大，更何況裡面不少半大小子，激動起來，哪管身處何地。漸漸的，不少客人朝這邊看過來。

“好好好，不必糾結，咱們人多，直接一桌要個鍋底，菌菇的也别放過，誰愛吃哪個，就去那桌。”趙慧及時出來，她這個生活委員，在學校要惦記班裡那些雜七雜八的雞毛蒜皮，放假了也撂不下這個擔子。

除去沒來的，二十幾個人，剛好分成了三桌，人一分散開來，聲音瞬間小了下去，大家開始按照各自喜好點餐。

姜陽與蘇楠并排坐在一起，順帶就在同一部手機上點了起來。

“你喜歡吃豆制品啊？”當看身邊人将千張，凍豆腐，腐竹，點了一連串下來，姜陽順口問道。

蘇楠：“嗯，不發胖。”

姜陽看了她一眼，忽而像是不好意思起來，低下頭認真的小聲說：“你又不胖。”

兩人一路往下劃，配合着其他人的選項，隻再增添了少許。

坐在最外側的人要承擔添菜撤空盤子的任務，好巧不巧，蘇楠就坐在最外側。夾菜不占地理優勢就算了，時不時的，坐在裡面的人想吃什麼，還得遞過去。

誇張點講，吃下去的還沒來的及轉化為能量呢，就消耗出去了。

蘇楠正端着碟海帶芽，準備換下裡面遞出來的空盤子，姜陽騰的一聲就站了起來：“我上個廁所。”

蘇楠站出來，給他挪地方。

等到他回來後，蘇楠剛想起身讓他進去，姜陽卻隻是不動聲色，按住了她的肩膀，随後将她往裡推了推，坐在了她的位上：“這樣方便，挪來挪去的麻煩。”

省去了添菜換菜的任務，蘇楠終于可以踏踏實實好好吃飯，隻是不免心中升起一股愧疚感，因為姜陽全權，将這份苦差攬到了頭上。

而且，或許大家顧忌着她是女生，因而要求并不會特别多，總之不像姜陽。每次當他準備伸筷子之時，總有人叫他，其中有個聲音，出現的頻率尤其高。

“班長，接一下這個。”

“班長，把水壺遞過來下。”

“班長，把牛肉端上來吧。”

“......”

每次都有不同的要求，漸漸的，大家都察覺出了一絲異樣。

李穎含着一塊蝦滑，正眼神複雜地看向對面的楊逸飛，這頓飯是她幾十個夜晚，挑燈夜讀出來的，可現在，她食不知味。

此刻，姜陽一改之前的舌燦蓮花，他像鋸了嘴的葫蘆一般，有要求，便照做，絕不說一個不字。但蘇楠卻坐不住了，她剛想開口，就有人打了圓場：“給班長一口氣喘喘吧，為民服務也得吃飯啊！”

同一飯桌上的幾人紛紛附和，這才漸漸消停下來。

吃吃喝喝一個多小時，桌上已幾乎見空，楊逸飛抓着漏勺，從鍋裡盛出一些食物。其中有兩顆凍豆腐吸滿了湯汁，他主動倒進了蘇楠碗裡，接着，斷斷續續，将撈出來的食物随意分給不同的人，倒是難以察覺出他對誰特殊。

一頓飯，已到尾聲，不少人丢下筷子，湊在一起聊天，直到服務員來詢問是否還要加水，衆人才三三兩兩，起身離開。

蘇楠抽出張紙擦嘴，起身之際，姜陽瞥了眼她的碗：“你不是喜歡吃豆制品嗎，怎麼不吃完走？”

兩顆胖乎乎的豆腐，安靜且倔強的，躺在早已混亂不堪的調料碗裡。

“飽了。”蘇楠站起身，不願再看那滿桌狼藉。

一衆人在店外集合，成尚提議機會難得，不去整個K歌實在可惜，再說是老楊掏錢，更不能放過。

但不少人也開始忌憚起來，雖說老楊沒有限定金額，但無所顧忌的花銷，實在過意不去，這頓火鍋下來，除去班費，也還要一千大幾。像楊雲那種三件短袖，兩條長褲穿了整個夏天的人，這數額，大概已經讓他肉疼了。

大眼瞪小眼，去與留尚未決定，楊逸飛先站了出來。

他看着人群中某個方向，半垂着眼眸冷聲道：“走了。”

不知為什麼，那聲音裡帶着些沙啞，倘若細細品來，也能嘗出一絲如海水般的苦鹹來。

有人帶頭，剩下的那些原本還搖擺不定的人，立馬想了合适的理由，陸陸續續，走了七七八八。

“走吧，報班去。”姜陽背着手，左腳站定支撐着全部身體，右腳小幅度畫圈，轉過一個身，正對着楊逸飛離開的方向。

蘇楠站在他的身後，看不見他上揚的嘴角，隻聽少年沒頭沒腦感歎了一句：“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