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有什麼落在家裡了嗎？”李蘭君見不僅車沒開走，人還下來了，第一反應就是蘇楠有東西忘記拿了，畢竟她這幾天總有點不對勁，有時候吃着飯，吃着吃着人就走神了，就好像是那場感冒遺留下了一些不良反應一樣。

蘇楠搖了搖頭，她轉頭看向姜陽，兩人的目光交彙，那是一雙平時深邃如夜色的眸子，此時卻明亮有如星光閃爍，蘊含着某種期待。蘇楠不想看見他失望的表情，特别是現在。

她低下頭，握住了姜陽垂在身側的手，那隻手比她的要大出許多，也要有力量許多，此刻卻像需要依賴于她一樣，在蘇楠握住的一瞬，姜陽也握緊了她的，如垂死之人拽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生怕被松開。

“奶奶，我們......”蘇楠說到這，突然卡住了。

小區門口除了有個别出入的車輛經過，幾乎沒什麼人，但蘇楠卻覺得好像有成千上萬雙眼睛在盯着自己一樣，她不是不想說，她就是......她就是突然的不好意思起來。

“就一句話而已，說出來統共也不會超過三秒，但這三秒，卻是對姜陽的一種交代，他總是在付出，難道我連這麼簡單的事都不能做到嗎？”蘇楠的心中突然憤怒起來，可這憤怒還沒來得及蔓延，轉瞬一股無力感就侵襲而來，來勢洶洶，勢不可擋。

蘇楠又嘗試了一次，耳朵燒的飛燙也還是沒說出，她不自覺捏緊了姜陽的那隻手，手心裡開始有汗産生。

“李老師，我想照顧蘇楠。今天，明天，以後。”蘇楠的手勁還在加重，姜陽不再沉默，他用手指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撫，然後才挺直身闆，看着李蘭君，輕緩卻有力地說，“請相信我。”

在姜陽說出這句話之前，或者在兩人緊握住雙手之時，活了大半輩子的李蘭君早已看透了一切，她明白自己這個孫女總把話憋在肚裡的性子，所以盡管她最後也沒說出什麼，李蘭君也清楚她的意思。

不需要去質問，也用不着知曉來龍去脈，李蘭君甚至沒有觸碰二人，她隻是目光充滿慈愛地看着姜陽，待眼角的皺紋逐漸向外延長，就像能穿越到過去，連同學生時代的姜陽也一并給予了贊許。

姜陽還是将後備箱裡的禮盒拎進了蘇楠的家，他眼底的明亮終是沒有黯淡下去。

看着一路上姜陽嘴角的笑都不曾落下，蘇楠突然明白，或許這次的介紹不夠圓滿，但不能說毫無意義。

當車被堵在高速上時，看着導航上赤紅紅的交通擁堵情況，陶啟從後座，像一條瀕死的狗，垂着腦袋，絕望地看着姜陽，有氣無力地說出四個字：“樂極生悲。”

然後，他将自己重新摔進後座，一股凄慘從心底油然而生，因為滿眼望去，車屁股是無窮無盡。

“完了，該不會要在路上過夜了吧......”陶啟忍不住哀嚎。

一個多小時後，在走走停停，有如龜速般行駛了一小段路程後，車徹底走不了了。

姜陽朝蘇楠看去，發現人不知何時已經睡着了。頭無力地歪在一側，蓬松的長發幾乎遮住了半張臉，隻能看到露出的一側眉輕輕蹙着，想必應當睡的十分不舒服，可就算這樣，一側嘴角還挂着一絲晶瑩。

“哎呦，怎麼像個小朋友一樣，睡覺還流口水呢。”姜陽湊近了一點，仔細端詳着蘇楠的臉，蘇楠的呼吸吹拂在他的臉上，卻又像吹在他的心上，癢癢的。

姜陽突然收斂了呼吸，他希望蘇楠可以再多睡一會，他願意看她睡着的樣子，他覺得自己永遠也看不夠這張臉，即便是老了，醜了。

說起來，高一那一年，每次校内午休，姜陽記得，蘇楠睡覺時，都喜歡交疊着雙臂放在桌沿，然後歪頭枕在一側手臂，這樣整張臉幾乎就能埋進雙臂交疊時，環着的那個窩裡，如果不是靠的極近，旁人是休想看見她睡着時的樣子的。

姜陽自己就沒見過。

一是蘇楠藏的好，她永遠背對着他，輕易見不着。二是他不敢，一定會被别人看出來的。

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

交通已經堵死了，姜陽幹脆解開安全帶，放松下來也歪進座椅裡。一動不動看着蘇楠的睡相時，他什麼都沒想，在這一刻，時間和暫停了沒有區别。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楠嘴角的那絲晶瑩還有向下延長的趨勢，姜陽想了想，還是抽了張紙，對折後輕輕按在了她的嘴角。

口水很快就被吸收了，姜陽又去輕輕撥開那些散落下來的頭發，然後将它們全都别在蘇楠的耳後。就在這時，蘇楠輕哼了一聲，姜陽低頭看去，一雙惺忪的睡眼正朦胧地睜着。

姜陽不禁聯想到電腦的開機，此刻，蘇楠的大腦就如那些電腦一般，正在緩緩啟動，想到這，他嗤笑出聲，并把手裡濕了一小塊的紙巾展開在蘇楠的眼前。

蘇楠的雙眼幾乎是瞬間恢複了清明，她立馬背過身去，摸了一把自己的嘴角，沒有口水，但是嘴裡是有一點的，所以那張紙上的......可能，不！蘇楠确信那就是自己的口水。她突然暴躁起來，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将有如溝壑般深不見底的羞赧掩飾過去。

蘇楠一把搶過那張紙，急促地捏成一個球，緊緊握在手心裡，就好像隻要足夠用力，就可以化萬物于無形一樣。

姜陽看着她漲紅了臉的模樣，甚至笑得更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