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市的夏季天氣無常，隻一會的功夫，就下起細如松針的小雨，五年未見，他們的關系又退化回了最初時，甚至更糟，那時的關頌總有一往無前的勇氣，能做主動的那一個人，但現在的他失去了主動的勇氣。

走到屋檐下，趙铮然擡頭望了望，突然問：“我想去探望一下伯母可以嗎？”

其實關頌不太想答應，但媽媽這件事有賴于趙铮然才能解決，還是要盡快請客才行，關頌暗自想。

這樣想着，關頌點點頭。

大概是和趙铮然待了一會，此刻關頌的心裡竟然很平靜，難道這就是“脫敏”？關頌兀自胡思亂想着，又突然想起那個态度奇怪的李科長，趙铮然對他講的那句話到底有什麼吓人的？

又接收到關頌有意無意飄來的目光，趙铮然極輕地勾勾唇，關頌有一個小習慣，一旦他有好奇又不知道怎麼開口的問題時，就會一直不停地偷看，直到被偷看得人發現并問他。

“怎麼了？”

關頌摸了摸耳垂，打手勢：“李科長為什麼會那麼害怕？”

“因為他做了虧心事。”趙铮然說，伸手接住雨絲，聲音裡也像沾着雨汽，沒有再解釋這件事，他把雙手插進兜裡，“走吧，去看看伯母。”

這句話讓關頌莫名聽出一種下定決心的感覺，但趙铮然即将和母親見面這件事讓他無暇去分析其中的意味。

“一會進去……”

“不會亂說話。”趙铮然盯着關頌頭頂的發旋，問他“你怕我會說什麼？”

關頌已經很緊張了，偏偏身邊的讨厭鬼不斷提醒着他們之間的過去，好像非要關頌生氣抑或是與他大吵一架。

沒理會趙铮然的話，關頌推開房門，母親正坐在床邊，聽見開門的聲音警覺地往聲響處看過去，随即身體開始不停地發抖，仿佛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用手指指向關頌的方向，發出凄厲的尖叫。

為了保證療養院的病人發生什麼事時工作人員能夠第一時間到達，工作人員的房間離得并不遠，幾分鐘後，穿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員将關母安撫好，又朝關頌叮囑：“她最近情緒起伏較大，你最好不要和她見面。”

關頌垂着頭靠在走廊的牆壁上，點了點頭。

當初關父去世後，母親的精神就出現問題，見到其他人還好，唯獨見到關頌時就會出現情緒不受控的情況，以往到療養院看母親都需要在她情緒好的時候，不然就會出現今天的情況。

“對不起，伯母是因為我才這樣。”

趙铮然彎着腰去看他的表情，看見他頹然的神色，心下酸澀。

關頌沒看他，在通訊器打字：“和你沒關系。”

想起關頌母親看向他們站在一起時恐懼的目光，關頌隻以為是自己的原因，可趙铮然卻看得分明，她顫抖的手指根本不是指向關頌，而是他身後的自己。

對不起，趙铮然在心底千萬次禱念，我隻自私這一次，什麼樣的結果我都接受。

沒反駁關頌的話，趙铮然擠出一個笑，伸出手：“吃糖嗎？”

搖搖頭，關頌直起身，打字：“我要走了，你随意。”

“好。”

半個小時後，餘光看着身後始終隔着不遠不近距離的男人，關頌募地轉過身，瞪大雙眼，很用力的打着手勢。“你還要跟着我多久？”

打完手勢，兩人皆是一愣。

也許是關頌的錯覺，他竟然看見趙铮然臉上閃過一絲竊喜。

上前一步，趙铮然看着關頌：“我想去閱姐的咖啡廳看看。”随即又低下頭苦笑一聲，“就是不知道她們會不會放我進去。”

當然不會，關頌在心裡想，當初趙铮然離開後，李夢溪在咖啡廳發現失魂落魄的關頌時就放下狠話。

“我打斷他的腿！”

李夢溪一邊拿着掃帚揮舞，一邊老母雞護崽似的把關頌拉到背後，“你還敢回來？”

關頌看着手足無措的趙铮然和氣勢逼人的李夢溪，忽然覺得這一幕好像女兒被負心漢辜負，老母親再見到發達了的負心漢又回來找自己女兒憤慨不已，關頌就是那個戀愛腦女兒，莫名喜感。

“你還笑？”李夢溪把掃帚一丢，怒目圓睜，恨不得上手拍醒關頌，“你從哪把他撿回來的？”

趙铮然又不是小狗，哪裡需要關頌去撿？可惜關頌不能反駁，隻能讓李夢溪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腦袋。

吳閱站在關頌旁邊，一言不發，慘遭連坐，“吳閱！你說話啊！我不管你們了，今天你們誰敢把他放進來就别和我說話！”說着氣沖沖的轉身進了咖啡廳。

氣氛一下沉默起來。

“閱姐，好久不見。”趙铮然說。

吳閱還是像初次見面一樣，很平和地笑了笑，深深地看了一眼趙铮然，才開口：“進來吧。”

吳閱的咖啡廳規模擴大了許多，新修了二樓，店裡的服務生小烏穿着工作服，路過時喊了一聲吳閱和關頌，又看向不認識的趙铮然。

趙铮然微微颔首，“趙铮然。”

掃了一眼旁邊叼着一隻沒點燃煙的吳閱和一臉不自然的關頌，小烏叫了聲“趙哥。”氣氛凝固，小烏嘿嘿兩聲，有心緩解尴尬的氣氛：“之前怎麼沒見過你啊？”

此話一出，三人神色各異的看了他一眼，氣氛更凝固了。

小烏哽住，片刻後，再次嘗試，“剛剛夢溪姐罵誰呢？哥你看見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