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申少原精神域裡走去，周遭的霧氣越淡。申少原的精神域從外表看去平平無奇，幹涸的地面上偶爾被風吹起幾塊沙礫。

這裡安靜。

安靜的有些詭異。

那些眼睛，和申少原本人都不見蹤影。

有了孔順的前車之鑒，甯彬和謝楚不敢放松絲毫警惕。他們一路沿着荒草叢生的道路走到深處，站在一個像是湖水幹涸留下的河床面前。

風化的動物骸骨落在河床内，好像是一隻孔雀。

也許，這就是方志松的精神體。它的骨骼上留着幾道明顯的外力傷痕，是受到重創的表現。

望向灰蒙的天空，甯彬隐約在其中看到幾道裂痕。

“他的精神域快崩塌了。”甯彬了然，“我的調查是一方面，最主要的原因，是申少原這邊快撐不住了。”

這并不奇怪。

一個人的精神域承載力是有限的，常年累月的超負荷承載，必定會造成傷害。

謝楚順着甯彬的目光看去，那道存在于天空的裂痕蔓延到地平線上，緊接着就引起了地面的皲裂。

“所以申少原必須和大部隊彙合，”謝楚說，“他們盯上艾普莉不僅僅是為了打開曙光系統，還是要為這些意識找到一個存儲點。夏娃不合适，但艾普莉是當年戰勝亞當的超級主機。”

說到這裡，兩人默契的閉了嘴。

在别人的精神域中談事情不安全，何況，這件事還涉及到甯彬的假死和此前的諸多隐瞞，他還欠謝楚一些解釋，不過現在不是時候。

謝楚回到他和甯彬的精神域中。

“想怎麼做？”他問。

甯彬說：“精神域坍塌。”

直接摧毀申少原的精神域是最簡單的辦法，申少原現在的狀态其實是精神域外化實體狀态，這就意味着他本人也在精神域中。這種情況下，一旦精神域坍塌，他也會随着精神域消散。

那些意識也可以被一網打盡。

但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在這之前，他要找到能把他和甯彬送出去的方法。

直接撕裂并不可取，這裡留存的意識但凡有一個外洩，那就有夠他們受的。謝楚點頭同意了甯彬的想法，說：“我去找中心點。”

精神域的中心點是其最脆弱的地方，一般由其精神體保護。不過申少原是個鸠占鵲巢的杜鵑，謝楚和甯彬不确定他現在的精神域中心點和方志松那時是一樣的。

謝楚小心的滑下河床。

快到最低的時候，謝楚用手撐了一把，潮濕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他微微一怔，有些不敢相信的走向河床。撥開表層的浮土，露出裡面深褐色的内裡。

湖水是最近才幹涸的。

甯彬也看到了。

他微微皺眉，想到申少原形容唐紫靈說的話。

她的意識很頑強。

說明一個人的意識如果足夠頑強，是可以對申少原的侵占進行反抗的。湖水是最近才幹涸的，那就說明，方志松的意識是最近才消散的。

他一直在和申少原抗争。

也許有一個瞬間，甯彬看到的申少原，其實就是方志松。

這樣的話，他有沒有進行隐晦的求助？

甯彬垂下眼睛，雙拳緊握。

一點冒頭的愧疚火苗被這裡的冷風一吹，瞬間暴漲，幾乎要将甯彬淹沒。

他怎麼能沒有察覺？他為什麼毫無察覺？

朝夕相處，不論是申少原的内奸身份，還是方志松，他真的一點也沒有注意到。

風吹的更猛了。

潮濕的水汽萦繞在謝楚鼻尖，他擡頭望去，眼前的天色似乎更暗了一分。他嘗試的叫了一句甯彬，甯彬回過神，伸手将他拉了上去。

謝楚見他皺着眉，問：“怎麼了？”

“你有沒有感覺，霧靠近了。”甯彬說。

現在想想，剛剛激烈的情緒波動有些奇怪。

甯彬不是随時随地沉浸自己情緒的人，所有的事情在他這裡都會分一個輕重緩急。他突然想起孔順在城海山對他使用的幻境，心中隐隐有了一個猜測。

他對謝楚做了一個眼神，猛地甩開謝楚的手。

“！”謝楚急急抓住他，“你怎麼了？”

“我要救她！我要救他們！”甯彬不顧一切的向濃霧沖去，他轉身看向謝楚，眼神中透出瘋狂的炙熱，“你沒有看到嗎？”

謝楚一驚：“我該看到什麼？”

“唐紫靈，媽媽，吳博士，”甯彬向着濃霧步步靠近，“他們在等我。”

謝楚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霧更濃了。

在他眼裡，帶着一種歡心鼓舞的雀躍，似乎在為即将到來的獵物歡呼。

謝楚趕忙攔在甯彬身前。

“甯彬，甯彬你看看我。”他語氣焦急，“我是誰？”

甯彬看向謝楚的眼神閃過一絲清明。

“謝楚？”

“對，是我。”謝楚緊緊抱住甯彬，“聽我說，聽我講，你看到的那些，隻是幻覺。我們身處于申少原制造的幻境，他在引誘你過去。”

甯彬沒有說話。

謝楚盯着遠處的霧，有那麼一瞬間，他眼前的景象也有刹那扭曲。謝楚在手臂上狠狠一劃，鮮紅的血液湧出，血腥氣和疼痛讓他清醒過來。

不能過去霧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