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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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晚上八點,入夜前夕,夜空月朗星稀,點點星光挂在天空,像老舊商場前為了附和潮流在聖誕樹上挂着的幾絲點綴,發着忽明忽暗的光。
和天空的幾點星光不同,西川大附屬醫院的大樓,整個燈火通明。
作為醫院最繁忙的科室,尤其三甲醫院的急診科,此刻的急診大廳依舊忙亂。
初冬天氣無常,病患激增,加班成了急診科護士的日常。
看着白雪爾眼睑的疲憊,林靜接過她手裡的藥瓶,“我來,你去喝口水。這波過去,你就下班吧!”
戴着口罩的人看不出情緒,露在外面的眼神清冷,對着林靜點了下頭。
出了急診大廳。
護士站裡,白雪爾接了杯水,摘掉口罩,覺得很不舒服,坐在椅子上短暫休息,神情略顯疲憊。
眼睛難受,揉了下眉眼,滴了幾滴眼藥水,由于滴的多,氤氲在她黑長的睫毛上。
隻是還沒擦掉 ,就聽着大廳一陣喧鬧,動靜很大。
此時林靜也跑來喊她:“白護士,先前那個女孩醒了,又開始鬧,快來幫忙。”
白雪爾沒聽她講完,帶起眼鏡,起身就往外走。
她今天之所以沒能及時下班,主要原因就是眼前這個撒潑哭鬧的年輕女孩。
幾個小時前就在她要下班時接診的,病因是割腕,好的是父母發現及時。
而她割腕的原因是為情所困,被喜歡的男人甩了,一時接受不了,就做出這麼極端的事。
白雪爾見慣了生死,加上生性淡薄,她對待工作就像一台冰冷的機器,這醫院發生的一切,生老病死她都接受和理解。
此刻看着眼前尋死覓活的女孩,面對年邁父母的苦苦哀求,無動于衷,一心隻想沖出這個房間,不知道是要跳樓還是要幹什麼。
來了的幾個護士都拉不住。
手上的針管因拉扯被拔掉,才被包好的手腕因為掙紮又滲出血迹,一會兒紗布就被血染透。
由于值班醫生梁醫生剛去辦公室開單子還沒回來,其他醫生也不在,病房裡就幾個護士。
白雪爾被叫過來幫忙,其中一個要她去找醫生,見人竟一動不動。
口罩遮去她大半張臉,看不清她的情緒,但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清冷透徹。
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上了一天的班,已經疲累到極緻,而女孩一聲聲的哭鬧更使得她腦袋嗡嗡的響。
不知道是頭疼作祟,還是自己的壞情緒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
總之,她做了大家眼裡作為醫護人員不該做的事。
罵病患。
“夠了,都給我放開她。”
同時将手裡端着要為女孩換紗布的醫用托盤重重的放到旁邊的桌子上,發出“咣”的一聲。
由于半天沒喝水,清冷的嗓音有一絲幹啞,吼出這句話的白雪兒覺得嗓子被拉扯的疼。
面對突然發火的護士,整個急救病房瞬間安靜了下來。
女孩也被一嗓子吼的有點發愣,停下了撒潑哭鬧,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護士。
剛才送來闌尾疼的大學生本來還在嚎,這一聲下去,吓的他都閉了嘴,整個急救病房都在看白雪爾。
誰都沒想到一個護士會發火。
在醫患關系緊張的今天,尤其是急診科,來的病人病情大都比較急,所以病人家屬一般比較急躁,導緻急診科是醫患關系比其他科室還緊張的所在。
現在連醫生都不敢随便發火,更何況是一個護士。
就聽白雪爾冷漠的說道:“你真是沒出息,你真是我見過最沒出息的女孩子。”
沒想到眼前的護士說出這樣的話,女孩的父母怕這護士再說出别的話刺激自己的女兒,趕緊制止。
幾個護士也是出聲制止,醫生都沒有資格說嚴重的話,她們護士就更沒有了。如果處理不好,别說被處罰,丢飯碗都是有可能的。
現在工作多難找啊!
白雪爾表情依舊是冷漠的,但語氣稍微緩和。
“說你沒出息,是指你對生命的态度,不是别的,或許你别的地方很優秀。最重要的是你有疼愛你的父母,你知道嗎?這世界上有很多孩子一出生就連最基本的父母的疼愛都沒有。”
像想到了什麼,她頓了一下。
接着說: “你擡眼看看,在你要尋死時,你父母是什麼狀态。而你為之要丢棄生命的那個男人了,他在哪?聽說你要為他去死,是來多看了你幾眼嗎?”
說到這,女孩呆呆的看了眼自己的父母,但也隻是看了一眼,之後就又恢複了發愣的狀态。
“生命隻有一次,愛别人的前提是好好愛自己,你懂這個道理嗎?”見她搖了下頭,“你應該不懂,不然怎麼會做出這麼沒出息的事。”
又聽她繼續說道:“你今天死了,那個男人隻會覺得你沒出息。但你的父母,失去你,愛着你的他們該怎麼活?可你打起精神來,好好接受治療,等你好起來。好好讀書,讓自己變優秀,将自己打扮漂亮,那個時候的你考慮的是什麼樣的人配得上你,而不是像如今這樣你上杆子的愛别人,你想想哪種更有出息?”
說着用詢問的眼神看着她。
女孩的神情也由先前的發愣變得沉默,沉默了好久之後低下頭抽泣起來。
幾個護士有點傻眼,沒想到平時沉默寡言,除了工作,沒太多的言語的人。
竟這般伶牙俐齒,邏輯鮮明。
之後又都看向女孩,不知道白雪爾這番話起作用沒有?
一時間也不敢詢問,任由女孩哭着。
就見女孩哭了一會,緩緩擡起頭,想起身,由于虛弱沒起來。
她的父母趕緊扶她。
女孩站起來,看了眼白雪爾。
沒說話,由父母扶着,向病房走去。
白雪爾的話不知道女孩聽進去多少,但看這情況應該是不再尋死,大家松了一口氣。
原本聽說出了狀況的梁醫生過來看到眼這一幕,用欣賞的眼光看着白雪兒,然後點了點頭,就走了。
“小圓,麻煩你幫她再包紮下傷口,我去喝口水。”白雪爾此刻有點虛脫,說完就往外走。
小圓趕緊應下,拿着盤子跟進病房。
回到護士站,剛才接的水已經完全冰涼,白雪爾此刻情緒不佳,也沒去兌熱水,直接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冰冷的水來到胃裡,刺激的一陣胃疼,同時感覺四肢百骸一起透來一股冷意。
渾身難受到了極點,她想打個招呼下班。
此刻小林和包紮完的小圓正好進來。
一見她就興奮的和她說話,“小雪姐,你剛才也是太酷了。”
小圓才實習,人比較單純。
但小林作為和她同期的護士,知道這麼做的利害。
擔憂道:“白護士,雖然我也想說你很酷,可是這事要是護士長知道了,指不定明天怎麼說你。”
白雪爾本想再喝口水,但剛才那口水的涼意還沒散去,又将杯子放回原處。
“随她吧!還有這會不怎麼忙了,我想先下班。”
“好!你辛苦了。”
小林看白雪爾聽她說完沒什麼情緒,想着她心裡有數。
她也知道白雪爾有資本不在乎護士長的刁難,她原本是ICU的護士。
從那邊出來的,不論心理素質還是專業技術都是一流,很多幹幾年出來在一般科室都能當護士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