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日,餘安聲為數不多可以睡懶覺的日子。
這個老小區說是小區,其實就是幾個九十年代建起的破居民樓湊在了一起,為了方便管理便被安了個好聽的名字。
最開始是叫朝禾社區,後來因為規模太小就改名叫了朝禾小區,這一叫就叫到了現在。
開發拆遷的消息每次都說得跟真得似的,被胡同裡的人在嘴邊談論了幾十年,也沒有任何改動的迹象。
小區最不缺的就是煙火氣,這裡住的大多是很久以前就生活在桐市的老一輩人,少部分是來桐市打拼的外鄉人,還有就是為了孩子上學而租住在這裡的夫妻。
房租便宜,這讓許多來這裡的人至少有了一個避風的地方。
餘安聲從學校畢業後就搬到了這裡,房東老太太人挺好的,就是說話有點難聽,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她經常操着一口地道的當地話告誡餘安聲要好好愛護房子裡的家具,故意用讓他賠錢的話來吓唬他。
但餘安聲看到房東老太太第一次和他見面,發現他說不了話,給他以房子采光不好而降低房租的時候,餘安聲就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
那小老太太特别兇,餘安聲出門的時候聽到過别人說她像泰迪,燙着一頭淺棕色卷毛,對着别人就是張牙舞爪的吵。
住了很久之後他才發現,不是小老太太壞。而是那些租戶看她年紀大,糊塗,想着辦法的騙她交電費和水費。
所以她每次都會找來餘安聲,讓他幫忙看每個租戶的水電費單,然後默默地做一大堆菜給餘安聲吃。
她子女如今都在國外,家裡空蕩的很。一百平的三居室就她一個人住,老伴早些年就走了,房子裡保持的卻很整潔。
剩下的兩間卧室都沒動,依舊保持着很久之前她兒子女兒住的樣子。其實她兒女都蠻孝順的,聽說這邊環境不好,要把她接到國外住,被她拒絕了。
小老太太吃飯的時候和餘安聲講:“這哪是接我過去享福,我到那裡人生地不熟的,要不到一年就得病死,落葉連根都歸不了。”
老太太臉上滿是皺紋,眼神犀利,看着十分不好惹。她性格火爆,做事直率,年輕的時候就是靠這些讓兩個子女吃上了飽飯。
所以她毫不忌諱提起死亡。
嘴上說這麼難聽,實際餘安聲知道她在變相的跟他顯擺兩個孩子孝順。她說她年紀大了,不中用了,這老房子還留着她老伴的痕迹,她舍不得走。
樓下的環境是不好,周圍牆壁就沒有一塊完整,全被各種廣告糊上,陰雨天被水浸濕會有淡淡的黴味。
每天天不亮樓下就會出現各種吵鬧聲。媽媽敦促孩子吃飯上學的訓斥,早餐小鋪老大爺吃早飯的閑聊,以及誰家一大早鍋碗瓢盆的做飯聲。
可這裡熱鬧啊,至少還有人氣。用老太太的話講,死了幾天臭了,至少還有人能發現。
餘安聲畢業後一次□□了半年的房租,後面又直接續了半年。小老太太不願收他的房租,因為每次家裡燈泡壞了,手機不響了,都是她找餘安聲來修。
她知道這孩子老實,所以每次和他一起去菜市場的時候,她都主動在他旁邊當他嘴巴,替他瘋狂砍價。
餘安聲住二樓,就在小老太太樓上。本來也是三居室的房型,被老太太年輕時用牆隔開,用從外面打破了一個門,做成了兩個完全獨立的一居室和一個雜物間。
鄰居原來是一個快五十歲的外賣員,平時餘安聲很少見到他,第一次是他從孤兒院回來晚了,在樓道口碰到了他。
那男人身高不高,一米七出頭,皮膚黝黑,眼睛卻格外亮。一看性格就十分憨厚,見到餘安聲後真誠地笑着和他點頭。
慢慢的他才知道那男人幾乎每天隻睡四個小時,剩下的時間都用來跑外賣,掙錢跟不要命了一樣。
就在前一個月他發現男人在搬東西,東西不多,兩個紙箱就是他全部的家當。餘安聲和他僅點頭之交,這一次他們同樣也是點了點頭。
隻是這次男人沒笑,眼下烏青一片,紅血絲布滿眼珠。後來他從樓下的“情報站”得知,那男人有個患癌的女兒,之所以不要命的賺錢,就是為了給女兒治病。
病情惡化,即便他不眠不休的掙錢,也趕不上疾病惡化的速度。說是女兒死了,他連掙錢的盼頭也沒有了。
後來隔壁這間房一直空着,空到了現在。
床頭櫃上的鬧鐘已經指向九點鐘,餘安聲在床上熟睡,他睡覺時喜歡側着蜷起身子,抱着一個他中獎得來的大型四不像玩偶。
床不大,一米二寬,光是餘安聲和玩偶就正正好好将床占滿。
這房子說是四十平,其實内部才三十平出頭,家具也都是以前的老家具,餘安聲不嫌棄,畢竟不需要再額外花錢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