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視線轉向阿爾加利亞的那瞬,安吉麗卡的心髒一顫。
阿爾加利亞蒼白得像一張紙,臉上毫無血色,卻還是在接觸到她的目光時朝她微笑。
安吉麗卡連忙跑到阿爾加利亞身邊,下意識想要伸手牽他,但又怕碰到新的傷口,最後又收了回來,她焦急地詢問:
“有哪裡不舒服嗎?要躺一下嗎?傷口在哪裡?走不了的話我扶你,要不喝點水?我去接!”
說着就要去拿杯子。
阿爾加利亞一把拉住過度反應的妹妹:“我很好,沒有不舒服,不用擔心。”
“但是你看起來不太好,臉色很差。”安吉麗卡擔憂地看着他,目光在他身上遊走,還在找他身體的什麼部位多出了繃帶。
阿爾加利亞笑了笑:“已經沒事了,而且是注射實驗,沒有傷口的。”
“但是奧羅拉都說……!”
“安吉麗卡,”阿爾加利亞打斷她的話,用唐突又認真地強行岔開話題,“你是想活下去的,對吧?”
阿爾加利亞與她湊得很近,讓安吉麗卡忍不住去注視他的眼睛。
阿爾加利亞與安吉麗卡的眼睛相似得如出一轍。有時,安吉麗卡看着他,會有一種在照鏡子的錯覺。
像是将天穹揉碎之後嵌進虹膜裡似的,青空的碎片,純淨的藍色。
安吉麗卡不太明白為什麼他要這麼問,不過依舊回答了哥哥的問題:“……是的,沒有人會願意死吧?”
她微微垂下眼眸:“我們……”
“沒事的。”阿爾加利亞拍拍妹妹的腦袋,“隻要我在你身邊就會沒事的。”
當時的安吉麗卡未能理解阿爾加利亞的意思,隻當這是安慰。
接下來,第二天。
安吉麗卡坐在床邊,看上去心事重重。奧羅拉的那句肯定還在她心中回旋,按照以往的經驗,哥哥進行過實驗之後,接下來就是她了。
“安吉麗卡?”阿爾加利亞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她身邊,俯下身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可以幫你編頭發嗎?”
“诶?可以是可以……”安吉麗卡愣了愣,可是視線中的阿爾加利亞臉色依舊毫無血色,“你真的沒事嗎?不要動,繼續躺着休息比較好……”
“沒事的。”阿爾加利亞臉上笑容不減,拉着安吉麗卡手腕的指尖冰涼,他卻像是沒發現一樣,自顧自拉開小椅子,“來,坐這裡。”
安吉麗卡順着他的意思,雙手乖乖在膝蓋上背對着他坐好。
片刻後,她還是忍不住回頭:“哥哥,你還是去休息吧,你的手一直在抖。”
“怎麼了?拽疼你了?”阿爾加利亞回避了安吉麗卡的眼神,依舊低頭讓銀色的發絲在指尖穿梭。
他身體狀态不好,他自己也知道。稍微走動了一下,額頭上就冷汗淋漓,觸覺變得非常微弱,隻有緊緊捏住發絲才不會讓它們從指尖滑落。
“沒有……不疼。”
聽到妹妹的回答,阿爾加利亞吃力地笑了笑:“那就好。”
不知過了多久,阿爾加利亞已經把妹妹上層的頭發全部編起來,握在手裡。
畢竟妹妹的頭發筆直柔順,不握着的話很快就會散掉。
這時,囚室的門被打開了。
“A-1007,出來。”
安吉麗卡正要站起身,卻被阿爾加利亞摁住肩膀:
“你坐在這裡,等一下。”
“為什麼……哥?!”
阿爾加利亞無視了安吉麗卡的提問,徑直向研究員走去。
那些無法紮起的辮子,随着他的離去悉數散開,非常短暫的讓安吉麗卡的頭發擁有了一絲卷曲。
阿爾加利亞向那些研究員們展示手腕上的編号,研究員微微颔首,随後在表格闆上記了一筆,就打算帶走他。
“哥哥,到底怎麼回事?”安吉麗卡皺起眉頭,朝着這邊靠近。
阿爾加利亞轉身回望,細長的眼尾略微眯起,唇角毫無血色,卻勾起一個蒼白的微笑。
他朝安吉麗卡擡起手腕,用食指敲了敲手環上的編碼。
安吉麗卡這才後知後覺地看向自己的手環,上面的标簽赫然印着:A-1006。
“!!?”
手環明明是取不下來的,怎麼……?
不,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
安吉麗卡擡頭,瞥見阿爾加利亞轉身離開的那瞬。她朝那些人徒勞地伸出手,想要大喊,想要讓他們停下。
這個實驗,不能再讓哥哥承受第二次了!
然而,在她發出聲音之前,阿爾加利亞在唇邊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搖頭。
噤聲。
安吉麗卡瞬間理解了哥哥的意思,聲音卡在喉嚨裡咕哝着,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仿佛生鏽的齒輪強行轉動,簌簌落下的碎屑。
互換編碼的事情不能暴露。
要是暴露了,迎接他們的隻會是殘酷的懲罰。
随着阿爾加利亞随後一縷銀發被大門遮擋,鎖舌扣住鎖孔,輕微的上鎖聲,門裡門外被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研究員把安吉麗卡關進囚室,就如同阿爾加利亞将惶恐塞滿她的胸膛。
安吉麗卡靠在緊閉的大門後,沉默着抱住雙膝。不安與愧疚緩緩漫過她的口鼻,堵住喉嚨,黏沉的情緒漫過肺腑,仿佛呼吸都變得困難。
她親愛的哥哥,用蠻不講理的粗暴方式,将她關進了孤獨又安全的盒子,隻為告訴她一個道理:
——在這殘忍的世界上,若不能拼命為對方着想,就會變成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