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波妮莉所說,她也曾撞見鄰居家失蹤已久的兒子和對門家意外死亡的女兒重新活動的痕迹。
正當安吉麗卡認為,這些憑空出現的人都是複活的死者時,她卻看見了……
“安吉麗卡小姐,我家隻能找到這個……可以嗎?”波妮莉怯生生推開門,舉起手中被擠得破破爛爛的藥盒,上面寫着“阿莫西林膠囊”。
“其他的都過期了,隻有這個還在保質期……”像是怕安吉麗卡不滿意,她絞着手指小聲補充道。
“可以的,謝謝你。”安吉麗卡接過藥物,又倒了一杯溫水,将躺在床上的孩子扶坐起來,将膠囊和水杯遞到他唇邊,輕聲呼喚道,“醒醒,把藥吃了,或許會讓你好受點。”
聽見安吉麗卡的聲音,男孩兒費勁扭過頭,卷曲的銀發如同流淌的波浪,他努力睜開了眼睛,蔚藍的雙眸宛如掩藏在幕布後的寶石。他的面色蒼白,身體的不适讓氧氣的利用率極速下降,病态地大口喘息着。
……
昨天晚上,為了見證事情的真僞,順便幫她殺了那個人渣父親,安吉麗卡留在了波妮莉家中。
——然後她看見了,與波妮莉父親一起出現的,十歲的阿爾加利亞。
那個為她擋掉注射實驗後瀕死的哥哥。
從未預料到的狀況讓安吉麗卡慌了神,她趕在那個家暴男朝小阿爾加利亞出拳之前率先了結了他。
這一刀下得不準,本來能不染塵埃的暗殺者半身浴血。安吉麗卡顧不上這些,把病重的小阿爾加利亞抱進懷裡後,又慌慌張張給阿爾加利亞打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那端傳來阿爾加利亞帶着些颠簸的詢問聲。
阿爾加利亞正在追逐委托目标的途中,他沒事。
安吉麗卡松了口氣,向他問了平安後挂斷了電話。
可是,接下來怎麼辦呢?
混亂平息之後,負面情緒開始複蘇,它們緩慢地倒灌入胸腔,壓沉原本輕盈的鼻息。
安吉麗卡不想再次看見這樣的阿爾加利亞了,一刻也不想。
然而,真當那個病重的孩子出現在眼前時,她的視線卻一刻也不能從他身上挪開。
想不想看見和能不能挪開視線,是兩回事。
這個孩子不是哥哥,不可能是哥哥。
哥哥沒有死,哥哥不可能是十歲的孩子,哥哥……她和哥哥沒有死在十歲那年。
所以這個孩子絕對不可能是哥哥,隻是依照哥哥制造出的僞物。根據都市禁忌,克隆體不能與本體同時存在超過24小時。
安吉麗卡緩緩握住了刀柄,五指收攏,反複捏緊,逐漸用力到發抖,卻始終拔不出刀刃。
“安吉麗卡……”躺在她懷裡的男孩微微睜眼,在看清她的表情後,吃力地握住了她的拇指,“不要難過……”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我是……咳、不會痛的……真的,一定沒事的……”
那聲音氣若遊絲,與安吉麗卡記憶中如出一轍。
10歲的阿爾加利亞不知道将會發生什麼,仍然在安慰妹妹,真是荒謬,明明安吉麗卡還在想着要殺了他。
怎麼會有受害者想要安慰加害者?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事?
22歲的安吉麗卡想笑,但是10歲的安吉麗卡卻握緊了哥哥的手。
“哥哥……”安吉麗卡抱緊年幼的阿爾加利亞,痛苦得宛如自斷手足般,“我該怎麼做?”
這個孩子絕對不可能是阿爾加利亞。
所以呢?難道你就可以用刀刃貫穿他的咽喉,刺入他的心髒嗎?
難道你就能接受他死在你眼前嗎?
……
你真的能親.手.殺了他了嗎?
腦海中不斷模拟的場景隻會加劇恐懼,抵觸情緒将她握住刀柄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猶豫與躊躇,一旦開始就難以停止。
無論怎麼做心理準備,都不可能等到完全做好的那刻。
安吉麗卡閉上雙眼,狠狠咬破舌尖,心鎖被強行拽開的聲音回響至咽喉,微不可聞的,宛如被壓垮前一刻的“咯”的一聲。
刀刃在刀柄與刀镡的縫隙之間輕微晃動了一下,往日精心保養的刀具此時仿佛鏽在了鞘中。安吉麗卡嘗試背離感性,冷冽的刀刃脫殼而出。
三公分。
下一瞬間,10歲的安吉麗卡摁住了刀镡,擡眼冰冷地望着成年的自己。
你要明白,隻要做了,這副場景就會順着視網膜深深烙印進記憶深處,你是忘不掉的,再也忘不掉了。
最終,22歲的安吉麗卡松開了刀柄,顫抖着握住了年幼時阿爾加利亞的手。雙手環握着男孩兒冰冷的手掌,安吉麗卡将其抵上額頭,痛苦蒙上了她的雙眼,愧疚輕聲低語:
“原諒我……”
“哥哥,原諒我……”
像是對安吉麗卡的聲音喚醒,年幼的阿爾加利亞短暫蘇醒了一瞬。他沒有回應,無人知道在那瞬間他心中所想。那雙蔚藍的眸子在黑暗之中閃過一絲光澤,随後再次陷入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