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麗卡在床邊陪了年幼的阿爾加利亞一整晚。

轉眼，後巷深宵已過。

先前，波妮莉曾向她透露，一年前，鎮上搬來了一座研究所，近期她也看到許多鎮民在研究所中往來。安吉麗卡本來打算等後巷深宵結束，就前往研究所中一探究竟。

可是現在……

安吉麗卡猶豫了一下，請求波妮莉幫忙照顧一下年幼的阿爾加利亞，承諾會在今天0點前回到這裡。

波妮莉答應了。

但是，隻是波妮莉答應了。

安吉麗卡摸了摸小阿爾加利亞的腦袋，向他輕聲道别，卻冷不丁被他抓住了手臂。

那隻年幼的手掌瘦骨嶙峋，長期的營養不良導緻發育遲緩。

這個年紀的阿爾加利亞的手掌，甚至無法完全圈住安吉麗卡的手腕。

然而他死死攥緊了安吉麗卡，用力到讓安吉麗卡感受到了疼痛。

“不是這樣的……不能這樣，安吉麗卡。”

阿爾加利亞喘了口氣，靠着手肘掙紮着支起身體，勉強朝安吉麗卡笑了笑：

“要麼帶我走，要麼殺了我，不應該有其他選項的。”

安吉麗卡愣了愣：“可是……”

話音未落，卻被笑阿爾加利亞的兩聲苦笑打斷。

“哈哈……其實沒什麼好猶豫的，不是嗎？我是假貨吧？”

明明是疑問句，尾音卻确信般下墜，小阿爾加利亞的視線如同嗓音一般低垂下去，從他握住安吉麗卡的手腕飄然至她腰間的佩刀。

“你說的話我聽見了哦，安吉麗卡已經長大了，而我卻隻有十歲，怎麼想都不對勁。真正的我已經長大了，對嗎？”

那隻幼小而蒼白的手朝刀柄伸出：

“如果安吉麗卡下不去手的話我可以自己來。畢竟你要丢下我的話，那我也沒有活着的意義。”

耳膜被某個詞語刺穿，安吉麗卡瞳孔驟縮，她慌忙甩開阿爾加利亞的手，在他的指尖碰到刀柄前側身後撤，像是為了保證孩童遠離銳物搬捂住刀柄。

阿爾加利亞的手在空中懸停了半刻便自然落下，靜靜等待安吉麗卡做出決定。

有體溫，有血液，骨肉組織真是飽滿，負面體征如出一轍，言辭有理，思想獨立。

到底……是什麼？

安吉麗卡非常混亂。

阿爾加利亞說的話她都知道，她知道那時自己丢下哥哥，哥哥就活不過那一晚。

丢下他，讓他在痛苦中煎熬死去，逃避選擇，隻為了自己良心安甯。

阿爾加利亞說的對，要麼殺了他，結束他的痛苦，要麼帶他走，找到活下去的路，10歲時就沒有第三個選擇，22歲時依舊沒有。

然而，安吉麗卡終究是沒有勇氣對至親亮出刀刃。

最終她抱起來年幼的哥哥：

“我帶你走。”

作為試驗品的孩子體格比正常小孩更加瘦弱，小阿爾加利亞的這點分量對于如今的安吉麗卡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她托着那孩子的脊背，恍惚間回憶起自己曾經也是和哥哥相似的體格。

……原來是如此孱弱。

小阿爾加利亞乖順地靠在她的肩頭，手臂自然垂下，手指微微往前探，觸碰到了安吉麗卡口袋中的某樣物體。

他閉上眼睛，像是睡了過去。

——在意識到自己是僞物的瞬間，那些模糊的感覺突然整合成信息，流入我的腦海。

——安吉麗卡，我無法離開泉眼，也無法離開你的身邊。

-

安吉麗卡的手機不見了。

在前往研究所的途中，她無意間摸了一下口袋，卻沒摸到本應放在其中的長方體硬塊。

安吉麗卡皺了皺眉頭，偏頭看向靠在自己肩膀上沉睡的男孩，張了張嘴，最後卻隻是歎了口氣。

……算了，等事情解決了再說吧。

這座研究所周邊有許多人，但是看穿衣舉止都不是研究員或者安保，更像是普通的民衆。很多人守在實驗室的門口，自發巡邏。

這麼點人還攔不住安吉麗卡，就算她抱着孩子也不能。她觀察了一下四周，找了個沒人的角落抱着小阿爾加利亞，靠單手翻了進去。

實驗室内守備更加森嚴，不過也是僅限于對普通人來說的“森嚴”。

這也更讓安吉麗卡确信，他們保護的東西，一定就是這鎮子中奇怪“複活”現象的根源，這些自發出現守護的人，就是“複活”現象的受益者。

安吉麗卡的潛行水平出色，目前還沒人發現研究所中多出一個外人。到底是民間組織，紀律性也比較松散，大多數人沒什麼危機感，巡邏期間還有人在閑談扯淡。

“喲，老莫，你也來了啊。”一位中年男性單手持農具作為武器，另一隻手卻牽着一個小男孩。他拉了拉男孩，示意道，“兒子，快叫叔叔。”

“叔叔好。”小男孩脆生生地喊道。

“真乖。”另一人摸摸男孩的腦袋，轉而回答道，“是啊，這不，我愛人也回來了。”他轉身，身後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性露出了一個笑容。

“多虧了德林先生啊，不然哪能在看見他們。可得守好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