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群翻了個白眼:“那我還真是謝謝你了。”
這句話也不知道戳到了樓歡哪個笑點,突然就哈哈哈笑個沒完,舉着的保溫杯一晃,裡面的水灑了出來,在衣服上留下淡黃色的茶漬。
楚群瞥他一眼:“你什麼時候有喝茶的習慣了?”
“有段日子了。減肥時候不能喝飲料嘛,喝白水嘴裡沒味道。”樓歡拿着紙巾在衣服上猛擦,“喝慣了就覺得還不錯。金駿眉,喝進去有回甘。”
“還回甘。”楚群依着化妝師的指示昂起頭,仰望着天花闆上的吊燈眨了眨眼,“你當年招待我的時候怎麼就用的是苦茶?”
樓歡愣了一下,随後終于想起楚群說的那樁舊事來,捂着嘴忍笑:“我總覺得那次是我被茶商騙了。”
“你就沒找人問問?”
“沒。”樓歡有些出神,“那時候擔心茶要是真的好茶,問了行家後顯出我不懂茶,挺丢人的。”
“丢人嗎?”楚群順口問了聲,頓了頓,又改了個問題,“你現在懂茶了嗎?”
樓歡彎起眼睛,笑盈盈的:“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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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樓歡來說,大四的第二學期過得特别快,每天被數不盡的電話與短信占據着,無數人名、節目名、項目名字傳入他的耳朵,他卻恍恍惚惚搞不清楚。隻有手機沒電的時候他才能松一口氣,靜靜地坐下來發呆。
“你不想接電話就不能關機嗎?”孔浩然看不下去了,吐槽說。
樓歡隻是将手機緊緊地捏在手裡,沒有說話。
那是一個極其陌生的世界,像是被透明的果凍包裹着,看起來仿佛就在眼前,可真要往裡走的時候,才發現那柔軟的膠狀果凍竟如泥沼一樣令人難以動彈。
自然也有經紀公司向他抛出橄榄枝,他大可将所有的工作交接托給專業人士去做。可以他的經驗閱曆,甚至不知各個經紀公司的來路背景,也不知什麼樣的合約才算是合理。
他隻能謹慎、再謹慎,靠着自己一步步向裡頭邁。
仿佛隻是一眨眼的功夫,畢業大戲就落了幕。樓歡整日裡像個陀螺一樣轉個不停,等抽出時間整理從宿舍搬回家的東西,班裡的同學早就各奔東西,說好的畢業旅行再無蹤影。
他逐漸習慣了出門時将鴨舌帽壓得低低的,有時再戴上一副墨鏡,出租車上被人認出來時客氣地笑笑,在本子上留下一個練了許久的、極有明星範的藝術簽名。
剛畢業的一個月裡,樓歡有大半個月在燕京。
酒店價錢貴,他就去孔浩然家裡蹭住。大熱天的不用講究,地上鋪一張竹席,身上蓋一條毛巾毯,電風扇呼啦呼啦的就是一夜。
鬧鐘響的時候,孔浩然咕哝一聲用枕頭捂住耳朵。
樓歡起床洗漱,拿發膠往頭上噴,用手仔細抓了抓發型,然後把孔浩然搖醒:“诶,發型還行吧?”
孔浩然拿枕頭扔他:“行行行,趕緊走。”
這些日子,各個時段的節目他幾乎都上了一遍,臉上挂着相同的笑,講述着相同的故事:自己的藝術經曆、《梧桐大道》的選角經過、劇組的趣事。
說多了,他恍惚間也覺得,自己的人生仿佛就濃縮在了這短短的叙述中。
當然,這沒什麼不好。
觀衆們就愛反複地聽,重複着故事的雜志與報紙也賣得火爆。網上漸漸有一群人自稱是他的影迷,在論壇裡建起高樓,相互分享着關于他的每一檔節目、報道,甚至把雜志接縫裡小小的評價闆塊都剪下來拍照。
得閑的時候,他就抱着腿坐在電腦前,看着影迷對他的評價。有時候看得不好意思了還要捂住臉,卻又從指縫裡偷偷看。
孔浩然看得牙疼:“魔怔了吧你。”
樓歡歪頭想了想:“诶,你說,我真有這麼好嗎?”
似乎所有人都喜歡他。
人們千方百計地打聽到他的電話,客客氣氣地自報家門,說看了他的戲特别喜歡,想吃頓飯,交個朋友。
飯局裡一通姓名,個個都是這個總那個總,聽得他發暈,隻能總結出請吃飯的人都很有錢,也大方,桌上的海鮮好多都是他沒吃過的,叫着拗口的名字,訴說着外國血統的尊貴身份。
有時候一個晚上他要趕三四場飯局,往往第二場的時候就吃撐了,到後來看着桌子上動也不動的菜暗自惱恨:如果能不喝那麼多酒,說不定還能從肚子裡騰點位置出來。
可是,怎麼能不喝酒呢?
沒有人真的告訴他飯桌上有這樣一條規矩,可他們臉上的笑、站立的動作、拿酒杯的姿勢、誇獎的話,無一不訴說着這一點:喝了這杯,我們就是朋友了!
人人都是來交朋友的,可交朋友的背後,又透露着不一樣的意圖。
有些有錢人純粹是看劇上頭,想要見見他,滿足一下好奇心,見過也就抛在了腦後;有些向他抛出了合作的意向,或是劇本,或是廣告,或是經紀約。
樓歡不好意思拿這些事去問張天奇,就求教已經入行幾年的師哥師姐。顔瑾專門從片場請假飛過來,把合約攤在桌上一本本看過去。
看完最後一本,他說:“經紀約先不急,劇本和廣告你看着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