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經紀人雨姐給樓歡打了通電話。雨姐向來雷厲風行,客套了句“中秋快樂”後,就直入主題:“你這部戲也快殺青了,接下來的工作安排可以先看起來。”
樓歡剛張嘴,雨姐就緊接着說:“别急着說休息,最近遞過來的劇本有幾個還不錯,我發你郵箱了,你有空了看看。”
樓歡失笑:“我還什麼都沒說呢。行行行,我回頭看。”
“别回頭啊,人家等着回複呢。”雨姐無奈,“不過甯缺毋濫。下一部戲播的時候最好能接住《梅雨》上映的熱度,鞏固一下口碑。”
“你這想得也太遠了,《梅雨》還沒殺青呢,都想着上映之後接什麼了。”樓歡說着翻開了筆記本電腦,掃了一眼制作公司、編劇和劇情梗概——題材是現實主義落地的劇,但編劇在業内名聲不顯,若非脫胎換骨,怕是駕馭不住這劇情。
劇本隻有前幾集的内容,但樓歡隻看了一集,大緻就知道這劇是個什麼水平了:圍着社會熱點話題堆觀點,若是營銷得當,倒也有可能小火上一把。但他左看右看,都覺得這角色不像活人,倒像是網絡爆貼裝上了個AI朗讀。
“我看着覺得不太合适,那邊急着要回複的話就直接拒了吧。”他說。
雨姐也沒多勸:“行,那你安心拍戲,有什麼需要的告訴我。”
電話那頭傳來忙音,樓歡按滅了屏幕,聳聳肩,合上電腦倒回了床上。
他入行多年,卻也隻有過兩個經紀人。雨姐的行事作風與江宇截然不同,他剛簽約時還很是不适應了一陣,被雨姐逮住機會勸說:“要我多管你,可以啊,咱們再加簽個深度合作的合約?”
樓歡對此敬謝不敏:“算了,我這人放蕩不羁愛自由。”
“沒看出來,就看出你宅了。”
樓歡握着鼠标,猛點屏幕收割向日葵上的太陽,全當沒聽見。
他簽約江宇公司那會兒,江宇對他算得上是極為遷就,一個經紀人倒是擔負起了不少助理的工作,一應行程——哪怕是私人行程——事無巨細、條條過問。樓歡在組裡拍戲,江宇都要三天兩頭給他打電話,得空了就飛過來探班,見了劇組工作人員,必要謝他們多關照樓歡。
可江宇也有輕易不肯讓步的時候:“你别那麼快下決定,再考慮考慮。你要真想拍武俠電影,我回頭留心着香港那邊合适的項目,他們畢竟班底成熟有經驗。”
“他們的班底是好,但總是傾向于用他們自己人的。就算用我,也不過是為了大陸市場的宣傳,不是真的沖着我這個人來的。”
樓歡手裡握着一個方形水晶的小擺件,在桌子上颠來倒去地轉着。水晶與桌面敲擊,發出一聲聲脆響,光線的折射随着水晶的轉動不斷變換着。
江宇被晃到了眼睛,伸手擋了一下,嘴裡還是勸着:“這圈子不都這樣嘛。但凡有機會就先認識一下,刷個臉熟,以後有好角色了才想得起來你啊。”
“現在《驚鴻》的劇本就不錯,何必等以後呢。”樓歡收回手,往椅背上一靠,“我已經開始寫人物小傳了。”
“可是......”
“江宇。”
江宇從沒有聽過樓歡用這樣嚴肅的語氣喊他的名字,一下子怔住了。
“我們從一開始就說好的,”樓歡一字一頓地說,“戲的選擇上,我要絕對的自由。”
江宇的語氣軟了下來:“你别誤會,我沒有想幹涉你的意思。但我是你的經紀人,幫你規劃事業是我份内的事。你有時候對專業太認真了,很多事情看得就不長遠。”
見樓歡皺起了眉頭,江宇趕緊給他順毛:“當然,這正是你可愛的地方,不然我不就失業了嘛。”
樓歡斜了他一眼,有些想笑,但還是憋住了,隻是歎了口氣:“我知道你有你的考量......”
這被江宇逮住了機會,忙說:“我知道你想嘗試不同的角色,你之前接拍《梅雨》的時候我不也沒攔着嗎?但你為了《梅雨》騰了四個月的檔期出來,錯過了多少機會,結果呢?拍到一半就流産了。《驚鴻》這部戲加上前期武戲訓練,至少也得四五個月,後期制作時間又長。你算算,這樣一來,你得斷檔多久?”
見樓歡沉默,江宇接着說:“現在不比你剛出來的時候,各家都在捧新人。不說别人,楚群最近新播了劇,勢頭不也很大嗎?越到這個時候,熱度就越重要。觀衆忘性大,一段時間不看到你,就又喜歡别人去了。”
“怎麼會看不到我呢?”樓歡又直起身子,有些自嘲地笑了聲,“超市裡、公交站的廣告牌上,不都是我的臉嗎?”
江宇看了他一會兒,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長出一口氣:“你是怪我給你接太多廣告了?”
“都是我點頭了你才接的,怎麼能怪你。誰都知道,廣告來錢快,我也喜歡賺錢。工作,不就是為了賺錢嗎?”樓歡轉開視線,看見辦公室裡貼着的自己的海報,感歎說,“我自認是個俗人,但被人捧多了,冠冕堂皇的話也說多了,也開始覺得演員這個職業就是得有些藝術追求的。”
“看見一筆筆錢打進銀行賬戶是很開心,但人這一輩子能花的錢是有數的。我平時也就吃吃喝喝,打打遊戲,再讓爸媽過得舒心,也就夠了。倒不如花點精力,試試我在純粹的演員路上能走多遠,能不能多留下幾部過了幾十年仍被人記住的作品。”說着,他又咧開嘴笑了,“反正現在拍戲賺得也不少,一舉兩得。”
“我沒說追求藝術不好,但兩全其美不是更好?”江宇傾身向前,“我們現在不是聊着一個大制作的戲嗎?劇本好,而且還沒開機就确定了央視和幾個衛視輪番上星,這不比不知道能不能上映、能拿多少排片的電影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