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開機的前一天,劇組的大巴車開了崖山影視基地。
樓歡不常演古裝劇,自然沒來過幾次這個以古代布景聞名的基地,但偏巧他為數不多的古裝戲拍攝經曆裡,還真住過一遭這次入住的酒店。
他把行李箱拖進房間,四下打量:裝修風格依舊是本世紀初期的樣子,電燈都用着老式開關,床邊難找插電孔——這酒店果然是仗着地理位置的便利,十多年不曾翻新過。
看着倒讓人覺得自己又年輕了許多歲。
晚上劇組無事,所有人自由活動,樓歡出門覓食,正好撞見幾個武指,被他們擁簇着拐出去吃燒烤。
一陣煙熏火燎,樓歡背上出了一層汗,拉開皮衣的拉鍊讓冷風灌進來。一串剛從炭火上拿起來的羊肉串入口太急,他被燙得不斷吸着氣,隐約聽得旁邊阮自在問了他一句什麼,卻沒怎麼聽清。
“什麼?”他張着嘴散熱,含着一口滾燙的羊肉不敢咽,說話含糊不清。
“我說,你是不是住807房間?”
“是啊?怎麼,晚上打算找我喝酒?”樓歡随意答道。
阮自在和一旁的武指交換了個眼神,露出了一種心照不宣的奇異神情。
“你們這什麼反應?”樓歡顧不得燙了,喝了口冰可樂将嘴裡含着的肉咽下去,左右看看,“别藏着掖着了,有話就說。”
阮自在示意他把頭湊過來,壓低了聲音說:“你身上有沒有什麼辟邪的東西壓一壓?”
樓歡一愣,全身僵住了,一道冷氣從背脊攀上來,瞬間反應過來他們在暗示什麼。他轉念一想,又擺擺手:“你們少逗我,我才不會被吓到。”
崖山影視城鬼故事向來不少,幾乎每到一個地方,就有人能講出些“午夜神秘人影”之類的奇聞逸事來,聽多了也就權當聽個樂子。
“這個可不一樣,我自己親身經曆過的。”阮自在依舊壓低了聲音,旁邊人都非常配合地把呼吸聲放輕了,個個擺出一張嚴肅面孔,“我三年前住過這個房間,我每次醒來......”
他頓了頓,掃視一圈,慢慢說道:“都能看見鏡子裡有個人影子,坐在梳妝台前歪着腦袋梳頭,看不清臉。”
樓歡挺直腰,向後靠了靠,拉遠和阮自在的距離,悄悄摸了摸手臂上起的雞皮疙瘩,刻意笑了幾聲,嘴裡還是說:“那就是你看花了眼。”
“不止我一個。”阮自在又說了個名字,是個和樓歡同期的男演員,兩人年輕時也合作過,“你和他也熟吧?不信你問他。他住這房間的時候更絕,說是每天晚上半夢半醒的時候都能覺得旁邊坐了個人,還和他說話呢!”
樓歡擺擺手,說要去廁所,洗手時悶着頭不看鏡子,拐出來到前台付了賬,再坐回桌前時幾人已經把鬼故事抛在了腦後,換了話題。
他松口氣,安安心心地把簽子上的肉轉移到自己肚子裡。
衆人的笑語把剛才隐隐的不安給沖淡了,直到獨自回到房間,他坐在床上瞥到鏡面的反光,下意識抓住被子。
想打兩局遊戲轉移一下注意力,但心不在焉狀态不佳,被匹配的隊友開麥怒斥。他撇撇嘴,猶豫再三,還是點進了通訊軟件,向剛才飯桌上提及的男演員打聽這靈異事件的真僞。
沒過一會兒,一連好幾條語音發了過來,他頓感不妙,但也能鼓足了勇氣點開,果然聽到對方極為激動的聲音。
“絕對是真的!我沒和你提過嗎?吓死我了,每天晚上我都聽見有人和我說話,說的話我又聽不懂,那段時間我天天睡不好,熬了半個月實在受不了,換了房間才好。
“你突然問這事幹什麼?哦對,我聽說你是不是接了部武俠電影,你不會住那個房間了吧?
“我和你說,有些東西真的不能不信,你還是和劇組說一聲,換個房間吧。”
聽到最後一句時,樓歡已經半鑽進了被子裡,咬着牙四下張望——沒有異常,房間寂靜無聲,隻有頂上的一排小燈亮着,遠離他的一半屋子籠罩在黑暗裡。
他飛快地把手伸出被子,調亮所有燈光,亮堂的光線灑在身上,他這才覺得好過些。
一直到入睡時他也沒敢關燈,扯過被子的一角遮住眼睛,半睡半醒地做着不連貫的夢。夢裡忽然失重,腿一抽筋,從睡夢中驚醒,一睜眼就看見鏡子反射出床的一角,渾身打了個激靈。
他掀開被子跳下床,沒顧上穿鞋,飛速跑進衛生間,拎起一條浴巾就沖到梳妝鏡前,将浴巾往鏡子上面蒙。直到确認浴巾牢牢挂在了梳妝鏡上将鏡面遮得嚴嚴實實的,他才松了口氣,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饒是如此,他睡得也并不安穩,時不時翻身裹緊被子,眼皮猛顫。
第二天被鬧鐘聲喚醒,喉嚨裡發出困倦的悶哼,不滿地撅起嘴,又被疼得瞬間清醒。
他抓着下嘴唇,手往疼痛的位置摸去,果然摸到一塊凸起。再走到衛生間,往鏡子裡一瞧,赫然是一大塊潰瘍,連嘴角也起了個血泡。
樓歡頂着黑眼圈和血泡到了片場,他站在秦成面前有幾分不好意思,因為一張口就牽扯着疼,嘴也不敢張大,含混不清地說:“導演,我嘴裡長了潰瘍,今天怕是台詞說不清楚。”
秦成大喜:“好!要的就是這個狀态!我正想和你說呢,你的台詞太話劇、太清晰,阿大這個人物就得不那麼闆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