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倒是陸世開了口:“據說是嶽樓主心軟了,神欽殿本是要對那少年處以極刑,嶽樓主當然知道這少年不過是個替罪羊。少年此前在他手上幾番掙紮又被他傷的可憐,便請神欽殿從輕處置。最後是關押東海,此生不得放出。”
這話說完屋内倒是沉默了許久,九方宸托着下巴心道他竟不知道還有這麼件事。
嶽羌華的名頭他自然聽過,不過在他聽到的故事裡,除了那些驚豔的事迹,便是他的隕落。
當年那場大災,人魔兩界封印破裂,裴瑾疏的父母,栾清雅的父親叔叔都戰死于那場災難。不巧那時候正是嶽羌華閉關之際,世道有難,他不得已強行出關,本身就損傷不小,又因修補兩界封印重傷而亡。
“後來,嶽羌華的好友也是重霄仙羽樓仙尊之首楚昀承襲了樓主之位,也是從那時開始,重霄仙羽樓再不收皇室子弟。”陸世輕聲道。
所有宗門中,重霄仙羽樓的人最不喜歡皇室之人,而且熊戰尤甚。
陸世還記得曾經熊戰來找裴瑾晞喝酒,大醉之後拍着自己說:“你是個好小子,好小子,你可不能像那些人一樣啊,你可一定不能和那些人一樣啊。”
那平日嘻嘻哈哈的人直直看着自己,眼中似乎有淚,想來嶽羌華的死對他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
四人心中各有所思,九方宸覺得隐隐有什麼東西就要破繭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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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天一早九方宸便來到了在水星河軒,室内一地零件,裴瑾疏正在一張矮榻上在研究一支機關弩。
幾天前雷子赫尋來一張機關□□,說是很多能工巧匠也沒能把這機關弩做出來,裴瑾疏接過一看果然精妙,一時上了頭非得把這東西做出來不行,廢寝忘食多天,這東西已現雛形。
“師尊,我想下山一趟。請師尊簽個批文。”
裴瑾疏此時心神都聚焦在那機關弩上,隻是接過批文草草看了一眼,上頭的出行理由寫了個采買,他也沒多想直接就給簽了。
九方宸接過批文看了看那草率又剛勁的筆迹,果然很着急啊,自己也是來對時候了不然還不知道會不會盤問自己呢,想着他擡起了頭,聚精會神裴瑾疏就那麼撞入了他的眼簾。
也不知是不是忙活了一晚上,裴瑾疏的頭發十分潦草一紮,幾絲碎發頑皮地垂落在額頭,時不時滑到他的眼前。這時裴瑾疏便微微一努嘴,輕吹一口氣吹開那額間的碎發,再眨眨眼睛,雖然它們很快又會滑落下來,他又得重複一遍剛才的動作。
真是,甯願這麼一遍遍費事也不願意花點功夫把頭發給整利索了。
九方宸心中想着,嘴角卻忍不住彎了起來。
此時裴瑾疏忽而意識到身邊的人一直未離去,他轉頭道:“你還有什麼事。”
九方宸垂下眼簾,從懷中拿出乾坤囊不知道掏出個什麼,他一條腿跪在矮塌上欺身向前。裴瑾疏呼吸一滞,看着那張放大的臉正要後退,這時九方宸擡手撫了一把他的額頭,很快便起身了。
九方宸笑看他道:“這樣是不是好多了?”
裴瑾疏擡手一摸額頂,似乎是一枚卡子将額頭的亂發束了上去,眼前果然開闊清爽許多。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一幅衣冠不整的樣子,立時有些羞惱。
“師尊。”九方宸輕聲喚他,認真道:“你好好休息一下吧,眼睛都熬紅了。”眼中那毫不掩飾的關切讓裴瑾疏心暖了一下,他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九方宸拜别裴瑾疏,走到在水星河軒門口突然想起問問裴瑾疏要不要帶點什麼,折返回身竟發現才這麼短短一會兒功夫,裴瑾疏竟趴在桌上睡着了。他俯卧在一堆淩亂的雜物之間,一把尖刀還正對着他的臉。
九方宸心下無語,上前欲把他叫醒,可見裴瑾疏眼下那濃重的青色,隻能輕歎口氣悄悄歸攏了桌上的物品,又給他披上一條薄毯。
看着那毫不設防的睡顔,九方宸有些恍惚,曾經這個人看到自己便是全身緊繃,像蓄勢待發的弓箭一般,如何能有這般信任。
他看着自己手上的批文,想到自己又是糊弄了裴瑾疏心下有些愧疚,可若自己的猜想是真,裴瑾疏不牽扯進來不可能,但絕不是現在。
抱歉啦,師尊。
他本不該去管這些,可神欽殿和禦華司之間絕不清白。
前世他攻上神欽殿時已是人去樓空,神欽殿的人在撤離時将帶不走帶不走的物件全部打砸燒毀了,可清理遺存的時候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玩意兒,那被砸的面目全非得的東西足有三米高,被丢棄在一處不起眼的院落裡。
起先手下根本沒把這東西當回事,連上報都沒上報,他是無意間聽到有人抱怨這東西沉的要命,那麼大一個運不走,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做的也拆解不了,這讓他十分好奇。
既然銷毀便是不想落入他手中的東西,可銷毀都沒銷毀徹底到底是什麼?
于是九方宸去那院落看了一眼,他才剛靠近那院落,周身便是異樣了起來,自己的靈力竟是有些不受控制,那角落中堆放的大家夥隐隐放出暗華,可終究被毀壞的厲害,僅僅一瞬間那黑色光華便暗淡消失了,同時那怪異的感覺也退了去。
九方宸看那東西良久,拳頭緩緩攥緊了。
他認出了這個東西,祭神台,是還沒有完成的祭神台。
傳說中,向祭神台獻祭足夠強大的力量,便可以使人登臨神位。
既然如此,那曾經離神階一步之遙的嶽羌華,難道不就是最好的祭品嗎?
這一世,其他的九方宸都可以事不關己獨善其身,誰王誰寇,誰生誰死,都與他沒有關系。
但是,這世上不能随随便便造一個神出來。
那是多麼強悍的力量,多麼可怕的力量,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所以絕對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