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各門派都安排好了?”
太子一臉關切,細問了嬰靈塔和殉葬坑的處理,又關照了九方宸等人每個人的情況,臨了還親自點了安撫禮物命侍從給各門派送去。
侍從恭順地垂着眼道了聲“是”,又說道:“殿下,神欽殿來問,這金鱗賽會還要不要重啟了?”
比賽期間鬧了這麼一出,人心惶惶,其中有人受傷不說,各門派還要忙着處理披霞峰裡的嬰靈塔和殉葬坑,怎麼看這比賽也是不能進行了。
他正欲回答,卻見幔簾之後影子微動。太子眼神一閃,對那侍從說:“我先想想。”
侍從躬身退下,風吹帷幔,紫禦緩緩走出。
因着還有人在,太子說話也格外有分寸,“老師,這金鱗賽會的事你怎麼看。”
“你先說說。”
“現在人心不穩,參賽者傷勢未愈,無論從關切和公平上來看,都應當停賽。”
紫禦輕笑了一聲。
“那其他人的公平呢?停賽後各門派都有自己的事宜,不會再在這裡久留。而金鱗賽會隻允許十八歲前參與一次,這一批的其他佼佼者可就再沒機會分個勝負了。再者,這金鱗賽會是往禦華司引人的好機會殿下,您覺得陛下會滿意這個決定嗎?更重要的是……”紫禦的眼珠微微一轉,在眼中泛起輕微的波瀾,“此時匆匆散去,哪裡還有如此般的機會能關聯可為您所用的人呢。”?
太子醍醐灌頂,轉頭喚道:“來人,告訴神欽殿,比賽繼續。”
紫禦窗前來到窗前榻上坐下,手撐着下巴不不知想些什麼,陽光籠罩在他身上,勾勒出安靜而美麗的形态,太子看着,幾乎出了神。
九方宸醒來地時候是個深夜,他是被凍醒的。
感覺像是之前下過雨一般,突然降溫了。
他睜眼發覺自己躺在床上,稍微适應了一下很快看清了自己正在寝屋裡,幹淨的衣服被整齊地疊在枕邊。
身側清淺均勻的呼吸聲傳來,九方宸轉過頭,裴瑾疏正趴在他的床邊,身體微微起伏,似乎睡得很沉。
師尊?
九方宸擡手觸及裴瑾疏的胳膊,隻覺得他身上的緞錦冰涼,九方宸猶豫了一下,輕輕碰了下裴瑾疏的側臉,也是微涼的,于是他拉起被子,蓋在了裴瑾疏身上,縮起身子和裴瑾疏頭對着頭。
可能是睡多了九方宸躺了許久也再會不了周公,看着窗外夜色淡去了許多的樣子,九方宸扯過枕邊的衣服,輕手輕腳爬下了床。
他提着靴子踮着腳,悄悄往門口移動。
“去哪兒啊。”疏懶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九方宸定住了,心虛地轉回了身。
裴瑾疏懶懶散散地斜倚在床邊,伸直了修長的腿,英俊的面容上帶着一絲似有若無的閑散笑意,可一雙眸子裡還有揮之不去的疲倦。
“師尊,”九方宸有些心虛,“你什麼時醒的?”
裴瑾疏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從你醒的時候。”
“啊?那你怎麼不跟我說話?”
“我想看看你還準備作什麼幺蛾子。”裴瑾疏來到九方宸身邊,見他穿着一身寝衣光着腳就想出門,正想說道他兩句,可見他一臉準備挨罵的表情,隻能歎了口氣說:“先把衣服穿上。”
九方宸老老實實穿好了衣服,規規矩矩站着。
“你要去哪兒?”
“就随便走走,我應該躺了挺久了吧……”
“兩天。”
“哦……”
前半夜下了雨,現在外面有些冷,裴瑾疏看了看九方宸,裡衣穿得挺厚,應該不會凍着,于是他推開門說:“走吧。”
“啊?”
“我和你走走。”
“啊?”
裴瑾疏扶着門框的手放了下來,裝作若無其事地看向門外,“不想和我一起?”
九方宸想起陸世的話,忙搖頭:“想想想,我就是覺得這大晚上的出去溜達跟有病似的,沒想到師尊你要和我一起。”
裴瑾疏斜了他一眼,好笑道:“你還知道跟有病似的。”
兩人走出了屋子,走在濕潤柔軟的地上。一路無語,九方宸開始沒話找話:
“師尊,我們看了個好詭異的塔,可吓人了。”
“我知道。”
“然後還碰上些老慘的事了。”
“我知道。”
“還有個殉葬坑啊,更吓人。”
“嗯,我知道。”
九方宸歎了口氣,“程澈都跟你們說完了啊。”
真是,他話題都找不到了。
“不是,我們看見了。”
“嗯?”
“賀蘭宗主給那兩個孩子的滿月禮是長命鎖,那長命鎖上下了觀像之術,課上講過,你應該知道吧?”
九方宸一愣,既然眼珠差點掉出來,“那那那那那那,我們幹什麼你們都看見了?”
“都看見了。”
“那……司寇莊主也聽見我要把她孩子燒成灰送回去了?”
九方宸一邊問一邊飛速回憶,自己做沒做什麼奇怪的事情。
啧,大意了,識情和同塵用得草率了。
“聽見了。”裴瑾疏看九方宸一臉精彩,忍不住想笑。
孩子接回來之後司寇莊主幾番上門感謝,因為九方宸一直沒醒她沒見着。不過對程澈好得差點認走當幹兒子了,她可是記得程澈是第一個先伸出的手要抱自己孩子的人。
九方宸垮着臉說:“師尊,咱什麼時候回去啊?我說話沒個把門的,是不是得罪了不少人啊。”
“哪有,你可出風頭了,這兩天不少想來見你還有給你送補品禮物的。不過我都幫你推掉了。”
九方宸點點頭,哪能亂收禮啊。
“但楚樓主送給你的東西,我替你收了。”
“嗯?是什麼?”
“你送給阿旺的那件衣服,楚樓主用剩下的料子給你做了件一模一樣的。”
九方宸垂下眼簾,“啊,等天亮了我去謝謝他,趁他還沒走。”
裴瑾疏看着九方宸的臉色,不動聲色地接了另一個話題:“不着急,你要是見他忙就别去打擾了,他最近也在忙那殉葬坑和嬰靈塔的事情,還要關注齊炜烈,後面還有比賽呢,他一時半會走不了。”
“什麼!”九方宸差點跳起來,“還要比?!”
裴瑾疏眉頭一皺,提醒道:“你小點聲,現在人都沒醒呢。”
九方宸壓低聲音:“可是……齊炜烈的傷都沒好吧?”
“幸虧你喂他的那口血,他傷口愈合的很快,就是……”裴瑾疏想起了熊戰的話,“可能是那殉葬坑的陰影吧,聽他這幾天都吃不下飯,有時候飯菜上得不對就跑出去吐了。”
九方宸想到那些粘液腐肉,頓時也有點犯惡心。
“那其他人呢?栾清雅還好嗎?”
裴瑾疏微微一頓,繼而說道:“她是情況最好的,聽顧宮主說也是胃口不太好,但沒齊炜烈那麼嚴重。而且她回去這兩天着了魔一樣修煉,人都沉穩了許多,顧宮主挺驚奇的。”
确實是她那要強的性格能做出來的事,估計面對嬰靈塔和殉葬坑兩人之間的表現差異刺激到她了。
“對了對了!還有我救命恩人馬兄呢?”
“哦,他啊,”裴瑾疏摸了摸下巴,“千書府宗主在你們回來的地方當衆把他罵了一頓,說他在整個過程裡判斷不到位不及時,導緻你們遇到了很多本來可以避免的麻煩!”
九方宸一聽就急了,“憑什麼!那車尺珏讀了六十年書是讀迂了吧!我要去找他!我跟他好好掰扯掰扯!”
“你小點聲!我話還沒說完呢!”裴瑾疏忍不住給了他腦袋一下。
“罵完了他之後千書府宗主說以後讓馬行道跟着他修煉,他要好好教教馬行道常理。”
“诶?”
一個門派都是學生多老師少,所以不是每個弟子都有自己的師尊。
仙尊長老收徒,一般是從氏族或貴族中找優秀的弟子,比如隋膺,陸世,栾清雅,齊炜烈這些,還有就是機緣巧合收的弟子,比如九方宸和程澈。
絕大部分門派弟子都是隻跟着門派的課程,表現出類拔萃者就會被仙尊長老撿走,也是很讓人羨慕的情況了。
馬行道就是這麼一類,他在千書府就是個小透明,每天勤勤懇懇上課下課自修,但他知識算不上最淵博,法力也不出衆,就隻能做個千書府的平凡弟子。
車遲珏學富五車,才高八鬥,從平民百姓到整個修真界都敬慕他,想當他學生的人能從漠河排到朱崖海裡頭去。
他那番話的意思便是收馬行道當親傳弟子,這對馬行道來說無異于飛上枝頭變鳳凰。
九方宸咂咂嘴,“嘿!我馬兄這是發達了啊。”
“可不是,”裴瑾疏輕笑一聲,“這小孩品行好,他回去救你的時候好多仙尊都感動得快哭了,千書府跟着受了許多贊譽,車遲宗主臉上有光極了。他也不過面上做做樣子,我看他心裡對馬行道喜歡得很。”
秋風夾雜着夜的涼意,吹得樹葉沙沙作響,空中流雲過月,照得山中忽明忽暗。
随着一番談話下來,兩人之間的氣氛活潑了許多。
裴瑾疏心中思量了一番,還是問出了壓在心中許久的問題。